顧柔來到外麵。
鳳十三帶出去有三十人。
回來的時候卻多了幾幅擔架。
擔架上躺著人,用白布蒙著。
她見到了鳳十三,他臉上有血,血在他冷峻發青的臉上凝結成塊。
“十三爺?”她走過去,“這……”
鳳十三抬起頭來,眼底泛著一抹難掩苦澀。
顧柔內心沉重了一下,“怎麼了?”
“顧柔。”鳳十三的嗓音凝重,英俊的臉上被風霜染成了蒼白。
“十三爺,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顧柔看起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纖細小巧的手死死地揪著手裏的絲絹。
雖然她看起來很沉靜,可內心一定很緊張。
鳳十三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去,猶豫:“顧柔,我知道你很不容易,青墨也一直都有和我說,讓我好好地照顧。我想……”
“王爺!”顧柔的音調都變了,她打斷鳳十三,眼底析出寒冰,“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鳳十三吸了一口氣,他站起來,帶著顧柔來到一副蒙著白布的擔架前,有些不忍:“你可以看,但是……”
顧柔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緩緩地蹲下身去,看著蒙著白布的擔架,眉頭一抽一抽的。
不可能的。
青墨是吉人自有天相,怎麼可能會這樣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她緩緩地伸出手,已經凍僵的指尖快要碰到白布的時候,卻被蹲下來的鳳十三一把攢住了皓腕,“顧柔,你要想好。”
顧柔抬起頭,麵沉似水:“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要親自確認。”
鳳十三氣場冷漠,他本可以不讓她看的。
可是……
他鬆開了顧柔的手,站起身來,背過身去。
似乎是於心不忍。
顧柔眉目間滿是蒼涼,她揪著白布一腳,緩緩地掀起來。
“啊!”幾個圍觀的婦人發出慘叫。
連周盈看到了這樣的一幕,都雙腿發軟。
顧柔麵無表情,看著眼前這具已經麵無全非的屍體。
身上雨過天晴色的披風是青墨的,裏麵天青色長衫也是青墨的,還有鴨絨褲子,鞋子,都是他的。
屍體已經呈現青色,很明顯是凍僵血液凝固的結果。
他的臉像是被重物砸過一般,頭骨碎裂,五官都扭曲了。
看著像他卻又不像。
“嗬嗬……”顧柔冷冷地笑,她抬頭去看鳳十三冷峻的背影:“你騙我,這不是他!”
“這是他。”鳳十三的嗓音帶著顫抖,“我們找過去的時候,他和幾個一起進山的人都凍死在了一堆亂石裏。”
“他又不是傻子,風雪這麼大,他可以帶著人躲到山洞裏或者找個地方避風雪,怎麼會傻到冒著風雪趕路?再說,若是塌方雪崩,你們是不會找到他的屍體的,早就被……被大雪掩埋了。”顧柔已經不止聲音在顫抖了,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她曾經體會過世界上最疼的傷,卻不如這一次痛。
心髒在四分五裂,整個人都像是要被五馬分屍一般。
她的小臉早就沒有了血色,看著可憐,卻偏偏一雙大大的烏眸瞪大,滿是疑問和不信。
鳳十三轉過身來,左右看了一眼。
然後拉著顧柔進到了自己的帳篷裏。
他摒退了眾人,在帳篷裏走來走去。
顧柔眼角早就濕潤了,可就是忍著不哭。
從到了這個世界,她就沒有流下過眼淚。
“你……”鳳十三用手指了一下顧柔,然後又放下,道:“他的死當然不是意外。”
“是人為?”顧柔皺起眉頭,她壓下心底的傷心,“是誰?”
“還能是誰,是鳳訾衍,是老八他們。”鳳十三一副豁出去的樣子,他坐下來,“這本是朝廷上的事,我不想和你多說,可是你既然要問,我可以告訴你一點。皇帝年幼,先帝在的時候,我們這些皇子就打得不可開交。如今幼子稱帝,老八他們又起了異心,我與攝政王都是輔佐皇上的,青墨是我的門人,又十分的厲害,老八他們早就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掉他。這次進山,其實是為了找鳳訾衍,他本應該在北方鎮守,卻偷偷地跑回來。青墨進山就是為了抓到他好治他得罪,沒想到卻反遭算計,葬身於雪山裏。”
顧柔眼睛很痛,心髒也抽痛的厲害。
“顧柔,你……”鳳十三輕歎,“你好好過日子吧。”
說完,鳳十三出去,命人把屍體抬走。
顧柔追出來,她啞著嗓子,“十三爺,至少把他的遺體交給我,讓我帶走吧?”
鳳十三沒有回頭,知道她快要哭出來了。
“顧柔,你可以把青墨葬在這裏,但卻不能帶走。”鳳十三眼神清明:“他的魂也許還在這裏,就讓他完整的留在這裏吧。再說,你和他男未婚女未嫁,你把他的遺體帶回去,怎麼解釋?”
顧柔心髒又是撕扯一般的疼,忽然眼前一黑,她昏了過去。
“小姐!”周盈第一個衝過來。
鳳十三回頭,看到顧柔昏倒在地上,立刻走回來,把她抱起來送進了帳篷。
顧柔這一昏倒就是兩天。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就聽到周盈在和一個人說話。
“就不能等我家小姐醒了再說?”周盈急道:“你也知道青墨公子對我家小姐的重要,那就是她的命,你們要火化,也要讓她看最後一麵啊。”
“周盈姑娘,你家小姐昏倒除了感染風寒,也是因為被刺激了。”燕式冷冷的說:“你還讓她看,就不怕她也生了死的念頭。”
周盈啞然。
“能不能把青墨公子身上的披風給留下?”周盈難過的說:“總要給我家小姐留個念想啊。”
燕式猶豫了一下:“我和王爺說說去。”
“周盈。”顧柔撐著無力的身子坐起來。
周盈聽到了聲音立刻進來,繞過了屏風來到她麵前。
顧柔拉住她的手腕,“更衣,我要去送他。”
“好。”周盈心疼,幫她把衣服穿好,然後扶著她出來。
在離著帳篷不遠的地方,已經架了許多的焚燒架子,除了青墨,還有一些遇難的官兵,和染了疫情的人一起焚燒。
她過去的時候,鳳十三已經下令放火了。
顧柔呆呆的看著,沒有嘶吼,也沒有阻攔,隻有豆粒大的淚珠一顆一顆,斷斷續續的往下掉,不曾停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