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厲就這樣淡淡地看著她，一雙黑夜似的眼眸愈發冷漠起來。
一樣的樣貌，甚至連同骨子裏帶的那一份倔強都如此相似，若說她不是白霜——這讓他如何接受？！
孟厲心中繃著一根弦，想要聽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想要聽她承認兩人之間發生過的一切……
但很可惜，安如霜什麼都不說。
二人對峙著，沒有多久，那誰便已然到了孟厲的腰間。
安如霜的衣衫也濕了，她心中一緊，一雙手不由護在了自己的小腹處。
但即使緊張到雙唇發白，卻仍舊不對著孟厲求饒。
孟厲心中著實是恨，但這丫頭太能忍，他隻能再做打算。
如此想著，一旁又有人粗著嗓門喊：“大人，快些走罷，船馬上就要沉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安如霜聽著這聲音極為熟悉，轉頭看去。
見這人腦袋上戴了個破帽子將禿瓢兒遮了，身形魁梧壯碩，腰間一串流星錘，雖然遮了臉，她卻一眼就看出來，這人可不正是閻鐵嗎？！
安如霜心中一喜，張了張嘴巴，心頭一轉，卻未曾發出什麼聲音。
閻鐵此時與以往差距過大，她若是張口便將閻鐵的身份道來，說不得要引起懷疑，還是以後再相認為好。
安如霜如此想著，便緊緊閉了嘴巴。
但她卻未曾想到，方才的小動作，卻俱落到了孟厲的眼中。
他眸中略過一絲笑意，但看到她凸起的小腹，麵色又沉了下來。
幾人上了船，船立時便要劃走。
安如霜坐在船上，上下左右看了一番，卻也不見纖纖的影子，不由心中一驚，連忙問道：“那些侍女呢？！”
這般說著，便匆匆走到甲板上往水中看去。
閻鐵在一旁道：“丫頭放心就是，那些丫頭都放到大船上了，等到靠岸就把她們都直接丟到岸上，咱們先小船前往燕地，也能快些。”
安如霜心中放不下：“我妹妹也在其中，你們可見了她？”
閻鐵挑了挑眉頭，疑問道：“你還有妹妹，我怎知你隻有一個哥哥？”
“是我義妹，但她是為了我才陪我一同北行的，若是將她丟在這處，我便再無顏麵見她了！”
安如霜緊緊抓住閻鐵的手臂，哀求道：“求求你，幫我找找她，她叫纖纖！”
閻鐵伸手便將蒙麵巾直接扯了下來，大包大攬道：“你放心就是，哥哥我定然給你找著人！”
安如霜瞪大眼睛瞧著他，二人假惺惺地來了一次‘久別重逢’。
閻鐵轉身便跳上大船去找人。
而安如霜卻是極為安靜地坐在船塢裏，想著怎樣應對孟厲。
她如今有阿念，阿念的身份太過特殊，還有她腹中這個孩子，本不該與孟厲再有什麼牽扯……
如今落在孟厲手中，卻還不如到北國。
這般想著，孟厲又一掀簾子直接走了進來，坐在安如霜身旁，沉沉看著她。
二人對峙片刻，安如霜才首先開口道：“小女謝過大人救命之恩，但大人如此著實是無禮。”
孟厲卻是一言不發。
黑夜之中，隻有水聲陣陣，摻雜著二人的呼吸，卻再沒有其他聲音。
時間過得緩慢至極，對安如霜來說，更似煎熬。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小船微微晃蕩起來。
緊接著，一個魁梧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看見安如霜，麵上露出一粗獷的笑容。
“丫頭，你放心吧，杜小將把你那妹妹救起來了，這會兒正在大船上陪著她呢！”
安如霜麵上這才放鬆了些許，連忙道：“那就好。”
直到天亮時分，小船才緩緩靠岸，眾人紛紛下船。
安如霜此時已然是全身無力，這小船太過不穩，在船上晃悠一番，安如霜又暈頭轉向。
下船時，孟厲伸手便將安如霜橫抱起來。
豈料進了馬車，安如霜仍舊是暈的顛三倒四，整個人差些要把膽汁兒都吐出來了。
孟厲欠了欠身，沉聲道：“停車。”
那馬夫連忙勒了韁繩：“將軍，有什麼吩咐？”
“去買一件鬥篷。”
那馬夫不由微微一愣，卻還是連忙應下來，匆匆往一旁的成衣鋪子去了。
馬車停下這一小會兒，也讓安如霜得以喘息，她靠在馬車壁上，微閉著眼眸一動不動，麵色蒼白，顯然是難受至極。
孟厲看慣了她活力滿滿的樣子，如今見她這幅模樣，心中也不由心疼起來。
“沒事的，我們不坐車了。”
雖說對她隆起的小腹無比介懷，但還是忍不住想要關心她。
安如霜眼眸僅睜開些許縫隙，她沉沉歎息一聲，卻沒有說一句話。
馬夫很快便將鬥篷買來了，孟厲直接跳到車外，用鬥篷將安如霜罩住。
而後，一把便將她攬在懷中，往前方走去。
那馬夫看著空車愣了半晌，不由在後頭結結巴巴地喚：“將將……將軍，您這……”
這算怎麼回事？有馬車不乘，偏要走著嗎？
孟厲頭也不回，隻低聲道：“你且先回去吧，馬車太悶，我在外麵走走。”
那馬夫不由道：“但是這裏離著郡守府還遠的很啊，您還帶著這個姑……”
孟厲冷冷看了他一眼，那馬夫瞬時便噤聲了。
安如霜能感覺到他的腳步，輕緩有力，又小心翼翼，就好像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在他的懷抱裏，她好像又回到了幼時的搖籃裏，輕緩地，伴著微風，她的呼吸愈發悠長。
沒過多久，竟是在孟厲懷中睡著了。
大概是因為這段時日她沒有睡過什麼好覺，這一睡，便過了一日一夜。
不知渡過了多少個悠長的夢境，但這些夢境卻奇怪的很，她明明清楚地記得，卻說不出半點夢境之中的人事。
迷迷糊糊醒來，她隻覺口渴的很：“紅玉……給我倒茶來……”
她卻未曾察覺，坐在床邊的人聽到這個名字，脊背微微一僵，看向她的雙眸也複雜起來。
明明就是，為何卻死不承認？
孟厲瞧著她懵懂的睡顏，不由冷哼一聲：“奉茶小鬼，奇門弟子白霜，禦史大夫之女安如霜，我且問問，你究竟有多少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