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霜打開箱籠，裏頭是滿滿當當的衣服，從春夏到秋冬，琳琅滿目，多不勝數。
她不由帶著幾分詫異，抬頭看向安氏。
安氏笑了笑，輕聲道：“娘親手給你做的，總要比外頭的穿著舒服些。”
安如霜雙眸一熱，正此時，外頭也響起了鼓樂聲。
安一沛起身道：“梳妝吧，我出去看看。”
安如霜緊緊抓著那衣裳不放手，隻見衣領處繡著兩個小巧的字，她仔細看過去，才認出那是‘思歸’二字。
眼淚模糊了眼眶，安如霜緊緊抱住安氏，久久未曾起身。
沒多大會兒，柳嬤嬤將嫁衣拿到了正院之中。
雖說是安如霜出嫁，但安家，並沒有添怎樣的喜慶色。
安氏正在給安如霜梳頭，烏黑的長發從安氏手中緩緩落下。
她眼中含著淚水，口中叨念著：“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安如霜唇角噙著微微笑意，麵上大多卻是坦然。
梳了頭，穿了嫁衣，她整個身子便沉重起來，她安安靜靜坐著。
安氏還在一旁交代著：“待你等會走了，家中的車隊便遠遠地墜在送親車隊後頭。禮官那處雖不讓我們同行，但你若有什麼事，自叫一聲，娘便能聽得見了。”
她緊緊攥著安如霜的手，汗水在兩隻手間滲出來也無所覺。
安如霜翹了翹唇角，重重地點點頭道：“娘，你放心。”
那送親隊伍裏頭，不過有兩個宮中出來的，其他的，俱是在民間用銀子強買來的。
想來，也是成不了什麼氣候的。
又過了半個時辰，外頭的丫鬟已然過來催促：“姑娘，吉時已到，該出發了。”
柳嬤嬤應了一聲道：“夫人與姑娘說兩句話，這便出去了。”
安氏卻攥著安如霜的手，力度愈發地重了。
她看著從小疼到大的女兒，淚光不由在眼眸中閃動。
安如霜也隻能維持著一個幹巴巴的笑意，她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便忍不住哭出聲來。
過了半晌，外頭響起了一個男聲。
“安大小姐，車馬已然準備好了，再不出發，便要延誤時辰了。”
安如霜這才緩緩站起身來，低聲隻道：“娘，你不要出來了，我不想讓你看著我走。”
這般說著，她抬眸看向柳嬤嬤：“嬤嬤，照顧好我娘，照顧好阿念，我會回來的。”
柳嬤嬤連連點頭道：“姑娘，你，你放心！”
安如霜微微垂首向門外走去，回首再看安家，心中好似赫然空了一塊般。
說不出地難過。
她微微失神，腳下不由踉蹌一步，一隻纖細的手掌卻瞬間扶住了她。
安如霜下意識看過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熟悉的臉。
“你來做什麼？”
卻說這女子麵貌秀美，卻帶著幾許孱弱之相，見安如霜這般說話，連忙輕‘噓’了一聲。
那送嫁的將軍轉身回頭，不耐煩地皺眉道：“大小姐還有什麼地方不滿意？”
安如霜看了看身旁的女子，隻得硬著頭皮說了一聲：“無事。”
二人沉默著，一直到上了馬車。
安如霜借口餓了，將馬車之中原本的丫鬟支開，這才鄭重其事地看向此女。
“祝纖纖，你來做什麼？”
原來，扮成丫鬟模樣的這小女子正是安如霜的閨友——祝纖纖，經過上次之事，她已然同家人脫離幹係。
在這盛都之中買了一所小宅院，以醫行天下。
祝纖纖見她這一副嚴厲模樣，不由吐了吐舌頭道：“我來同你告別呀！”
安如霜不為所動：“若是告別，你大大方方來便是了，何故要穿這般的衣裳？！”
“嘻嘻，這本來就是我的衣裳啊！”
祝纖纖衝著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皇後娘娘在盛都之中買人，我也是其中賣身的一個啊，我既是賣身了，那便實在是不能按自己的意願行事了。”
她這話一出口，安如霜被她氣得不輕，連聲道：“你知不知道我要去何處？！北國！這一路上會有多少的凶險你知道嗎？”
而且，她本就不認為川穹會當真叫她去和親，這最有可能便是個陰謀。
隻不過，陰謀之下掩蓋的真相，便不是一時能看得清的了。
祝纖纖聽她這樣說，小扇子般的睫羽眨了眨，特別幹脆地應聲道：“我知道呀！”
安如霜被她氣得腹痛，往背後靠了靠，一雙手便落在了小腹上，咬牙切齒道：“你知道你還要跟我去送命？你瘋了不成？！”
祝纖纖見她這幅樣子，不由湊過去忙為她順氣，嘴裏一邊說道：“且消消氣，消消氣，怎的便是送命了？”
她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令安如霜更是心中鬱結。
“霜兒，沒有人在你身邊是絕對不行的，阿念你可以交給嬤嬤來照料，但他呢？”
祝纖纖指著她的小腹：“你如今已然有四個月，但我們在路上的時間，最少也要兩三個月的時光，如今不顯懷，那三個月之後呢，便是你坐在輪椅上，你以為還會有人看不出來嗎？！”
安如霜咬咬牙調整了坐姿，緩緩道：“我自有辦法，便是被看出來了，他們也不可能半路便將我解決了。”
祝纖纖被她氣得不行，無奈地點點頭：“是，他們不可能殺了你，但卻有可能殺了他！醫者不自醫，我是大夫，我留在你身邊才是最穩妥的。你莫要與我再爭辯了，若是再吵，我便跟在隊伍後頭，讓你瞧不見我！”
安如霜不由歎息一聲：“你還有家人……”
“囡囡，他們早早就不是我的家人了，在她們決定將我賣掉的時候。”
祝纖纖直接打斷了安如霜。
一個‘賣’字，聽得安如霜心酸不已，但看她這般倔強模樣，卻又忍不住打趣她。
“你如今卻是將自己賣了，此事該如何說？”
祝纖纖笑了，伸手捏了捏安如霜微微有些浮腫的臉頰，笑道：“這次賣的值當的很！”
安如霜也笑了：“早知如此，我便給你十兩銀直接打包帶走了，也省的再累了皇後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