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乘著夜色載著眾人又來到了第一藥堂。
安如霜不想去麻煩洛曲，但此時，卻有她不得不來到此處的理由。
她不能看著他死去，這個將要咽氣的孩子，好像觸發了她心底最深處的偏執。
她攔住眾人，自己下了馬車，但到了第一藥堂門前，她原本沉悶的神色卻緩緩掛上了一絲笑容。
隨著她的腳步越近，這笑容便愈發的燦爛，好似她今日遇到了甚麼天大的喜事一般。
她直直往後院走去，穿過池塘，抱著孩子便往洛曲房中行去。
“師父！”
安如霜在外頭喊了一聲：“我今日弄到了個奇怪的小東西，你可要瞧瞧？”
她語氣歡脫，好似是撿了隻長了狗臉的兔子。
裏邊很快便傳來回應：“進來吧，什麼奇怪的東西天天兒能被你這大小姐撿著……”
咕咕噥噥的，不知在碎碎念些什麼。
安如霜抱著那孩子，方踏入這房子，便忍不住抖了抖。
哪怕盛夏之中再需要清涼，她也完全習慣不了洛曲這處的陰涼，就好像是一群毒蛇的巢穴一般。
洛曲仍是依偎在床榻上，顧婆婆便靠在一旁坐著，兩人都沉默著，好像這樣的對坐，一百年都不會厭倦一般。
安如霜抱著孩子進來的時候，顧婆婆先是愣了愣，而後她想站起來，卻又怕驚動了洛曲，隻得瞪了安如霜兩眼，想讓她將這孩子抱出去。
不過……安如霜若是知趣，便不會在初次見麵的時候便被扁問喚作‘潑婦’了。
她腳下步伐更快，好似十分擔憂這顧婆婆會將她攆出去似的，大步走到洛曲身前，微微喘息著。
“師父，不知道，你以往有沒有見過這樣的病患？他沒有脈搏，卻是活著的。”
如此說著，安如霜一雙眼睛盯著洛曲，期望她說出能有幾分希望的話。
洛曲正在刻木雕，她閉著雙眼，忽而嗤笑一聲，抬起頭來直直便‘看’向安如霜。
安如霜心中一驚，下意識便屏住了呼吸，聽得洛曲道：“沒有脈搏啊，我沒見過，不過，聽師兄說，我正是這個樣子被師父撿到的……”
她清純的臉上掛著甜蜜的微笑，好似在回想著什麼，但安如霜隻覺得心中一緊。
通常洛曲笑起來的時候，都沒有什麼好事情發生。
“阿思，你還記不記得？”洛曲忽然問一旁的顧婆婆。
顧婆婆隻是低著頭，用最沉悶的語氣道：“小姐又記錯了，我是後來才來伺候小姐的，哪裏知道這些事情。”
這樣說著，她便垂下頭繼續沉默起來。
洛曲長長歎息一聲，而後才道：“是啊……不過，要再救一個我這樣的怪物啊，那會不會太奇怪了？不！怪物救怪物，也還是很名正言順咯咯咯咯咯……”
她咯咯笑起來，安如霜也沉默下來，此時她再說什麼都不管用了，隻能如此等著洛曲會不會給她一個最後的結果。
“既然這樣，那我救一救倒也沒什麼……”
她忽然這樣說了一句。
安如霜心中驚喜非常，連忙道：“謝過師父！”
洛曲卻伸出一根長長的手指抵住安如霜的眉心，嬌笑道：“此時莫謝，救是要看心情救，不過，便是心情好，我也是有條件的。”
條件？
安如霜忽然想起上一次，洛曲提的條件——是要她喝掉一些奇怪的東西。
說實話，她那次不過是問了一個問題而已，喝掉那些東西之後，她整整一天都沒吃下別的。
洛曲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隻不過，這次是一條人命，估計代價會更大一些。
她心中微微一沉，便道：“師父請講。”
洛曲又咯咯笑起來，搖了搖手指緩緩道：“沒什麼大事，你把這個東西，放到皇帝老兒的飯菜裏。”
這樣說著，她拿出一個小黑瓶，瓶口是用木塞堵住的，上頭垂著紅色的穗子。
“什麼？！”
安如霜差些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她第一次如此失態的瞪大眼睛瞧著那小瓶子：“你跟皇帝有仇？”
雖然已經做好了這條件會非常艱巨，但實在未曾想到，這女人竟讓她謀害皇帝！
洛曲無辜地瞧著她，搖搖頭道：“沒有啊！”
“那，那為什麼……”安如霜隻覺得自己是平生第一次如此失態——約莫也是最後一次了。
刺殺皇帝的事情都拿出來了，還有什麼事可以越過這個的？
“誰告訴你這是毒藥的？隻不過是讓你找那皇帝試試藥罷了。”
洛曲如此說著，委屈地往顧婆婆那處‘瞧’了一眼，輕哼一聲道：“我讓她給我捉一個人來試試藥，她偏不去。”
即使心中知曉這洛曲是瞧不見的，顧婆婆還是下意識的往一旁挪了挪。
安如霜見她這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一時間，冷汗也不由微微地落下來了。
“那你為何，為何要找皇帝呢？”
她實在是好奇，就算顧婆婆不去給洛曲捉人，她也不需要去找皇帝來試藥啊！
“實在不行，我來給你試藥！”
反正被洛曲坑的次數也多了，或許不過是再吐一日，能換來這孩子活著的話，那也值了。
洛曲輕笑出聲，張口便道：“你怎麼能行呢？我這藥可是要找男人來試的。找皇帝也是因為他禦醫多，一時半刻的死不了人。”
聽到這話，顧婆婆又默默地往裏頭挪了挪，盡力將自個兒整個人都縮在陰影之中。
而安如霜也忍不住擦了一把汗水，她有心想要答應，但又不知該怎樣答應下這事兒——畢竟洛曲對於這種事情，可是極為認真的。
聽安如霜不說話，洛曲忽然伸手探過來摸了一把這孩子，而後翹著唇角道：“這孩子最多還能在等你一刻鍾，再多了，便是我能將他救下來，怕也就是個傻子了。”
安如霜聽到此處，愣在原地，好似被誰重重打了一拳似的，待回過神來連忙便道：“我做！你現在便救他，隻是……”
洛曲皺起眉頭：“又有什麼事？”
安如霜咬咬牙道：“隻是，人選能不能換一下，你且想，那皇帝久不出皇宮，待你這藥用上，都不知到了什麼時候，還不如找一個方便些的……”
洛曲疑惑：“那你想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