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迎春現在管家也不輕省，迎春雖是個麵的，但是正因為講體麵，所以也跟探春一樣不肯開口叫王熙鳳貼補管家銀子。
日常除了鴛鴦那裏送來老太太的貼補，其他的都得靠她們兩個尋摸，這偌大的府裏，還有莊子鋪子上，有沒有可以往裏收一收的。
這裏頭的事可也不少。
王熙鳳見她們有這樣的誌氣，自然是高興的，隻是這樣她手裏這百八十個小生意，就格外耽誤時間了。
便是史湘雲今日不開口，王熙鳳跟薛寶釵也是要找人來打點的。
如今是正好了。
史湘雲緊張地揣著這一本子契約走了，連玩的心思都沒有了，直接到老太太那裏求助去了。
賈母知曉後，眼皮未抬，心裏卻是感歎，她這些年護著這些孩子，也不知是好是壞。
倒是叫她們過了這麼些年富貴清閑日子，隻是該來的，總會來的。
除卻史湘雲這一遭，王熙鳳還另找了一個人。
這人便是在賈府裏頭一貫低調的珠大嫂子——李紈。
李紈年紀輕輕便喪夫，自此活得如同孀居的寡婦，全然不見一個才二十來歲年輕女人的氣息。
加之先前賈蘭還小，又是個體弱的，她倒是甚少出來。
這幾年還好，賈蘭大了，如今在族學裏念書，她父親那邊也說了，若是能過了這頭的考試，國子監總是有他一個位置的。
隻李紈，還是甚少出來，十分地清心寡欲。
但王熙鳳知道李紈不是個簡單的，見她過來，李紈絲毫不意外，但也沒說什麼。
迎她進來，給她倒了茶。
王熙鳳眉眼風波流轉，笑道：“你這茶給我喝倒是可惜了，我是個頂頂的俗人，隻覺得這茶滋味兒好，但是好在哪兒，卻是不清楚。”
李紈亦是笑道：“喝茶喝的便是滋味，知曉滋味好就行了。”
王熙鳳放下茶杯，輕輕點她：“不是我說你，你這個道理懂，為什麼別的道理不懂？”
都知道什麼茶道不茶道的，喝茶就不是喝個滋味兒嗎。
過日子還不是一樣，何必在乎別人怎麼說，何必在乎那些個繁文縟節墨守成規的，自己過得舒坦不就行了。
李紈笑：“別勸了，勸沒用，得我自己情願。”
王熙鳳眼睛驟然亮起：“哦？那你如今可是情願了？”
李紈呸她：“不情願能讓你進來喝茶嗎？”
王熙鳳這才大笑起來：“我隻說了，這府裏若是有你，便沒有我的什麼事了。”
國子監祭酒李家，家風清貴，比他們這樣的富貴，可還要高尚一籌的。
李紈是個聰明人，與賈珠成親幾年也算是琴瑟和諧，相敬如賓。
尤其李紈的學識不差，是正兒八經讀過書的，同賈珠一起看書念詩，幫他整理文稿，不知多羨煞人也。
子嗣這事上又不似王熙鳳這般艱難，頭一次懷孕便一舉得男，乃是賈家下一輩的長孫。
隻可惜，天公不作美，這樣的一對璧人，偏偏一個早早的去了。
李紈從未遭此重擊，很是消沉了一些年月。
但是她不願意出來，跟她關不關心賈家的事，可不能等同。
從前不過是因為老太太精力還足，王熙鳳又厲害，她出不出來也沒什麼要緊。
她也不願意一出來別人就跟她提賈珠，所以幹脆地關門閉戶不再出來了。
但是如今不一樣，老太太病了許久了，王熙鳳如今跟賈璉關係有異，不肯管家。
倒是兩個妹妹在打理，這兩個妹妹也不是蠢笨的，一早比王熙鳳還更早來尋她。
麵對老太太跟王熙鳳，李紈能夠躲懶，但是麵對這兩個妹妹，那可是不能了。
所以不出來也已出來了，便不必在這事上過多糾結了。
何況……如今賈珠已經去了好多年了，旁人說的也少了，便是說起來，她也不如從前一樣心神俱碎了。
人走了，日子還是要繼續過的。
李紈肯出來，這可是大大超乎了王熙鳳的預期。
王熙鳳不無嫉妒地打趣道：“合著我不來請你就不出來，這是在我麵前端架子等我來請呢。”
李紈低頭靦腆一笑，她性子不如王熙鳳潑辣活泛，乃是外柔內剛，她既知曉王熙鳳這是在開玩笑，根本絲毫未往心裏去。
王熙鳳道：“既你肯出來，我知你是個能耐的，也不拿一般的事去煩你，我如今倒是有一樁難事，還說不準，但是總有些擔心。”
李紈點頭：“你說。”
王熙鳳便把林黛玉跟她說的猜測隱晦提了下。
林黛玉跟王熙鳳沒說那麼多，不想對薛寶釵那樣交了底子，但是也透露了一些，總覺得這些日子府裏過得太過風平浪靜了些。
元春封妃之後，唯一出來搗亂的竟然隻有南安太妃，其他人就能過容忍元春得寵，甚至會生下龍子嗎？
若是這能這麼簡單，宮裏也不會就隻有這麼幾個不得寵的、已過世的妃子留下來的病弱小皇子了。
李紈點頭：“宮裏的事兒我們是插不上手的。”
身為清貴人家，尤其是為皇上選人才的位置，是決不能跟後宮有聯係的。
但是李家在學子當中還是很有聲望的，賈家自幾年前開始改造族學，倒是培養出了不少寒門學子，同族的世家子弟也多有進益。
這一頭的事情交給李紈，想必不會有問題。
如今正是廣結善緣的時候，從前無心的插柳，如今總該有一二處能夠成蔭的。
李紈對此事倒是知曉的，隻是心中有疑惑：“這般說來，林妹妹自幾年前都在籌劃這件事了？”
王熙鳳一愣，她倒是沒想這麼多，她隻當是因為寶玉在族學裏受了欺負，林黛玉跟他關係好，才想出這麼個法子來幫寶玉的。
橫豎自那之後寶玉便進了小班，身邊都是好學又才情出眾的人，與那一杆子不學無術的再無瓜葛了。
那時候林黛玉才多大？十歲出頭？
王熙鳳真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是、是吧……”
李紈見王熙鳳這般，便不再問，隻心裏留了些心思，從前隻道這個妹妹聰慧，但是如今看來，這個妹妹怕是比自己想得還要深些。
如今又可憐與她同病相憐，李紈覺得等這個妹妹回來，倒是可以多走動走動，也算是……能夠開解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