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雲還以為是這個促狹的嫂子在逗她，羞得掐了一把王熙鳳的腰：“嫂子知道我是個心眼子大的，做什麼還這樣逗我。”
王熙鳳笑：“那可巧了，我如今什麼別的也沒有，就是心眼子大，看咱們這裏誰能大過誰吧。”
找到別人家裏去要管別人家，是心大。
能把自己家裏的事兒兜出去給別人管，那也是心大。
王熙鳳道：“眼下管家的差事沒有，但是管莊子鋪子管外頭人的事兒卻是有的，端看你敢不敢接了。”
史湘雲被她一激，立即道：“那倒要讓我瞧瞧，什麼事兒是我不敢接的。”
王熙鳳便把她如今在外頭這些多出來的產業都說了，史湘雲一聽，這好些都是筋頭寸量的生意，滿打滿算一年不過十幾兩收益的事兒。
史湘雲不解：“嫂子什麼時候做起這些小生意來了？”
王熙鳳餘光瞥了一眼賈璉，見他豎著耳朵在一旁聽得仔細，心裏冷笑一聲。
“你當錢是從哪兒來的呢，不都是這些筋頭巴腦的小玩意兒裏擠出來的麼！”
史湘雲還在琢磨這話呢，做慣生意的賈璉心思卻是動了。
他知道王熙鳳在外頭有生意的，隻是夫妻兩個一貫各做各的，並不曾在生意上互相插手，頂多是借些銀子周轉罷了。
他也聽說近日王熙鳳手裏頭“不好做”，好些大的鋪子都轉手了，散去做些小本生意了。
所以他才來看看，畢竟是心中有愧，又是結發夫妻，少年夫妻老來伴。
他愛玩是天性，但是可從來沒有要跟王熙鳳分開的意思，他想得明白呢，外頭的是外頭的。
家裏頭這位，才是正頭娘子。
外頭的不過是為了一時的歡愉，或者他的銀子樣貌好活計。
但是家裏頭這位，才是真真正正為他好的。
賈璉期期艾艾地問：“你是不是缺銀子啊，這些小生意，做來不夠操心的，你要是缺，我這裏給你，或是騰出一二個生意來給你做，也是可以的。”
王熙鳳冷笑：“我還用朝你要東西？你是看不起誰呢？”
看這個蠢貨絲毫不上道的樣子，王熙鳳也懶得說了，拉著史湘雲就進屋了：“我跟你說，男人這樣說話就是不實在，若是真心想給了，何須問你，何須等到你開口，早就雙手奉上……”
薛寶釵也抱起巧姐兒，一言不發跟著往裏走，雪雁嘻嘻一笑，關上了門。
賈璉猝不及防被丟在外麵，還聽了這一句紮心的話，頓時叫冤。
他這不是……想來看看到底什麼情況麼。
誰知道王熙鳳是不是真缺錢啊，她之前的生意可是做的比他好的。
便是生意上出了什麼問題，她這陣子光是賣掉他那院子裏的東西，哪怕是折價賣了，手裏也該收了三四千兩銀子吧。
如今又不當家，收這些銀子還不夠花的？
賈璉一肚子疑惑，到這一處，突然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向已經院門緊閉的瀟湘館，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啊。
賈璉在女色上糊塗，但是在做生意的事兒上可不糊塗。
王熙鳳不理他好一陣子了，沒道理今日突然要站在外頭說這些話，可見是不想搭理他，但是又要給他傳話。
傳的是什麼？
當然是生意不好做，銀子不好拿，往日隻看準了大生意，如今要著意一些小的？
賈璉有些想問問清楚，但是想到王熙鳳那個性子，還有最後那一抹不屑的眼神，猜她也不會跟他好好說的。
全靠他自己個兒琢磨去吧。
這頭瀟湘館裏，史湘雲還猶自有些不相信：“這些真的給我管？”
即便不過是一年十幾兩到上百兩銀子的小生意，但是這零零散散的加起來，過手也有上萬兩了。
這可不小了，怕不是比管家還要重要。
史湘雲便是再大咧，此時也覺得手心裏一把汗。
王熙鳳隻斜眼瞧她，似笑非笑地說：“可是不敢了？”
“誰不敢了！”史湘雲立時一/挺胸脯，“連三妹妹都開始管家了，我又為何不能做生意。”
說著，聲音卻有些低了：“你們是一貫不把這些閑散銀兩放在眼裏的，但是我卻是成日裏跟著嬤嬤一起做針線賣錢的。”
往外賣針線，自然不敢打著侯爺府的名號，得匿名賣。
這匿名賣了，可就沒人管你是千金小姐還是普通繡娘了，隻看東西好壞。
史湘雲有時辛苦幾日，隻得幾十文錢，也是常有的事。
她對這些碎末銀子的體會，可是比賈家的姑娘要清楚的多。
王熙鳳跟薛寶釵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才叫她管這個。
“你也不必有負擔，這裏頭都是小生意，咱們做這個也不是一味地為了是賺銀子的，有些不過是瞧著日子過不下去了，順手給一二個銀子幫扶罷了。”王熙鳳說著。
這事兒在賈家可是太常見了，便是劉姥姥那次來，明麵上的銀子就拿了四十兩不止了，都夠回去買上五六畝田地了。
一戶人家，多出這五六畝的田產，那一年就餓不死。
其他如林黛玉等暗地裏給劉姥姥塞的東西，無論是自用還是換，那都能給人省出不少銀錢來。
像這樣的事太多太多了，以往也不當回事。
但是如今林黛玉總這麼說不安，王熙鳳便不把這個當成是小事了。
銀子照給，但是都給簽上契約，借銀做什麼去，都給個由頭，也不用還，但是往後五年十年的，每年有個收益都記得交一半回來。
這才有了這許多的小生意。
這樣的小事情讓王熙鳳或是薛寶釵管，那都是不合算的，本來想交給迎春的，橫豎迎春年紀也大了。
已經在相看了，過不了兩年就要出嫁了，先給些單子她，叫她熟悉熟悉，等到出嫁，正式分出去一些給她，少是少，但是時時都有，那近處的，按月交收益的都是有的。
即便交不出來，做餅子的見了迎春不送幾塊餅子嗎？莊子上一年不給迎春送幾擔瓜果嗎？
有這個，日子就不會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