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先將這樣大的一個難題拋給了林如海，林如海半晌沒說出話來。
想了幾個對策，不能說多得用，但是總可以慢慢試試，皇上的愁容這才減淡了幾分，有些欣慰地笑道：“林卿果然是朕的好幫手，隻是這銀子的事兒好辦，邊境的情況卻刻不容緩。”
終於說到了！
林如海渾身一緊，小心地道：“邊境……若是軍需跟得上，想必也總還是有勝算的。”
他是文臣，妥妥的考功名出來的，雖然不像朝中許多文臣那樣鄙視武臣，但是對武臣的了解也不算多，頂多能做到不克扣、支持軍需征用罷了。
再想多？沒有了。
林如海這話叫皇上有些好笑：“林卿啊林卿，到底還是在這上頭差了一些。”
南安郡王那邊的攤子，如今已經不是軍需就能夠解決的了，現在是，動不得，打不過。
皇上道：“……如今邊境倒有一半成了蠻夷的天下，這是在向朕示威呢！那些個不爭氣的東西！若是朕此時強硬要開戰，恐怕不到半月，將連失十數城！”
如今皇上還沒有對南安郡王下手，越是因為好歹南安郡王還扛著，沒有叫蠻夷越過這城池線，但是如今邊境上的清軍節節敗退，遇著敵軍，幾乎是不戰而退，這情況，隻能補，不能堵。
林如海眉頭皺成了結：“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皇上搖頭：“但凡有別的辦法，朕也不願意叫人和親去，林卿，說起來，幫朕想想這和親人選吧？”
林如海心中一緊：“皇上……想選個什麼樣的人呢？”
皇上目光落在林如海身上，口中卻說著其他的話：“這個人，一定要站在朕這邊，不能夠跟南安郡王一樣，空吃餉銀，碌碌無為，甚至，通敵賣國！”
林如海頓時冷汗就下來了，這樣的人，現在往朝上一吆喝，個頂個都說自己是忠臣，為皇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但是如今君臣私話，這樣的人，滿朝能夠數出來的，也就兩個巴掌不到吧。
這裏頭再還要有女兒的，女兒的身份不能太低了，能夠有個由頭抬著做公主的，還得沒訂親的，人選就大大減少了。
末了，皇上也是有些慚愧：“還有，這人，朕不希望隻是一個內宅婦人，再怎麼，也得有從前那幾個老太君那般有魄力的，若是送個膽子小的過去，哭哭啼啼的不成樣子。送去的那孩子，要膽大心細，是個苦差事，但是，也是如今唯一的法子了。”
林如海如雷轟頂，心中一陣苦澀。
要有魄力，要聰慧，要膽大心細……這是因為自己姑娘太出挑了，所以才被人盯上了？
林如海隻覺得心裏的苦蔓延到喉嚨，嗓子半天幹澀不已：“這樣的人，著實難挑。”
“是啊，著實難挑，林卿，你且回去先琢磨著，若是有合適的，你來回朕。”皇上說道。
林如海已經不記得後來皇上說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出的宮，隻覺得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到家了，見到林黛玉了，才如夢初醒。
他千般萬般嬌養的女兒，在京城動作不小，做那石料木材生意，雖說趕上好時機了，但是京城背後的彎彎道道多，老太君早就給他來了信。
若不是他暗地裏叫人護著，她的生意沒這麼順暢。
當然，他也不是個迂腐的，林黛玉做這些，他並不阻攔，反而覺得跟老太君和賈敏一樣，不，甚至超越了她們，這個好樣的。
林如海既知道自家姑娘是個這麼樣的性子，在親事上也有考慮，若是玉兒就是這般膽子大，喜歡闖蕩，那不妨將這個名聲坐實了，先叫那些有想法的人家好好想想，這樣的媳婦兒，到底受不受的住。
免得將玉兒嫁給那規矩重的人家，半生的不自在。
老太君沒阻攔，便是因著賈家對姑娘家都好鬆泛，嬌養著，也不箍著。
如今將這整件事想來，若是林黛玉沒有這名聲，南安太妃也不能打聽到之後，拿這個作為緣由，將林黛玉推到皇上麵前，而皇上，也不會就這樣有些心思。
一切，說是巧合，但誰又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呢？
林如海心中苦澀，要說悔恨，也無從悔起，難道要從女兒出挑的那一刻起開始阻止嗎？
林黛玉將林如海迎進來，給林如海衝泡了自己做的花茶，這是請教過鄭太醫的，花茶不是藥，但是幾味花果綜合起來，也有些安神降躁的效果。
林如海一杯溫茶下肚，心中稍稍好受了些，再看女兒，剛才的那些猶豫便也減退了一些——差點兒被誑進去了！
國家大事，跟一個小姑娘有什麼關係？難道這小姑娘送過去和親不哭不鬧，就能夠改變目前的局勢了嗎？
皇上說的好聽，的確和親之人重要，但是聽皇上的意思，必不會叫那蠻夷好過，此時送過去和親的人選，多半日後是淪為炮灰的。
皇上心狠，借由一國安危來對臣子下手，什麼對皇上絕對忠誠，想必是因為京中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許多人家的女兒皇上根本不敢動，而自己背後無人，是靠著皇上才青雲直上，好拿捏，所以才選中了自己的姑娘吧？
想到這裏，林如海心裏也憋著氣，真要和親，送你女兒去啊！不說別的，宮裏那幾個公主，不都是好生教養著的？此時難道不該為君為父分憂？
“玉兒，你放心，爹爹必定不會叫你去那蠻荒之地受苦的。”林如海下定決心，放下茶杯跟林黛玉說了這麼一句。
這結果其實在林黛玉意料之中，林如海不是那糊塗的人，兩國交戰，靠和親不是長久之計，和親雖然能夠維持麵上一時的和平，但是也意味著低頭。
低頭可不光是送個姑娘過去就行的，還有每年的歲貢、賞賜，誰給誰，給多少，這都是有講究的。
國人自古的劣根性，但凡是國破家亡，就總喜歡在女人身上找原因，唐皇吊死了楊貴妃，紂王燒死了妲己，全都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覺得一個女人，靠著蠱惑皇上就能滅國換朝了，簡直可笑！
林如海不是那等迂腐的人，一貫對林黛玉的疼愛也是真心的不能再真心了，林黛玉心中早有猜測，知道林如海不會同意的。
但是今日進宮麵了聖，出來時臉色那樣糟糕，可見皇上說了叫人不好受的話，這種情形下，林如海還能斬釘截鐵地說不叫林黛玉去。
這可就是，為了女兒，豁出去一切的勇氣了。
林黛玉再是成熟的心智，此時也不免鼻中一酸，有種想抱著林如海大哭的衝動。
有爹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