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兩個將眼下的情形互相交了個底，林如海也沒多說別的，隻讓林黛玉放心，總不會讓她去和親就是了。
但是怎麼打消皇上這個想法，同時還得保證家裏的人不受牽連，往後還要過得好，這可不容易。
這些個煩心事，就別讓自己姑娘來操心了，這孩子從小沒娘，比別家孩子多吃了不少苦，現如今更不好叫她因為這個擔驚受怕。
自己這個老爹，這麼多年除了給銀子沒做什麼，如今可不得自己來麼。
難得進京能跟姑娘在一起，該是寵著姑娘的時候。
林如海收起心思，叫林黛玉陪著吃了頓飯，席上說起來在賈家的生活，林黛玉表示很滿意：“老太太對我比對親孫女兒還好，舅舅舅母雖不說多親近，但是禮數上都是周全的，不曾叫自己吃了虧。”
年輕一輩的就更好了，內當家的王熙鳳，外當家的賈璉，那都是腦子清楚的，見一麵兒就知道自己背後有人呢，從來就不曾怠慢的。
及至後來自己點醒了王熙鳳，那王熙鳳可就是掏心窩子地對她好了。
林如海沉吟片刻，又問了：“那寶玉呢？我見你同他還算親近，這孩子生得太好，倒是有些脂粉氣。”
說起這個，林黛玉就笑了：“如今還有脂粉氣呢？那可是我已經習慣了？我瞧著現在倒還好些，往常才叫脂粉氣重呢，先前園子起來的時候娘娘還讓寶玉同姐妹們一同住園子裏呢。”
“成何體統！”林如海氣得胡子都吹起來了。
林黛玉忙道：“沒住呢，寶玉心裏有數，當著娘娘的麵應下了，園子裏是有他的院子，但是日常都歇在外院，隻每日給老太太、太太請安的時候才進園子來。”
當然，請完安之後也不是馬上就出去的，不過看林如海這樣，還是不說為好。
林黛玉道：“我剛來的時候寶玉是愛同姐姐妹妹一起的，老太太縱著，連太太也管不了，但是好在後頭長大了，倒是我們姐妹之間的話他還能聽進去一二分，賈家族學改製之後，寶玉倒是變了不少，如今聽說學問也進益了，今年該下場考試了。”
林如海聽了，這才算是好受些，這賈家，也真是太沒譜了！外頭看著還是個正兒八經的人家，怎麼裏頭這麼亂，小輩能這麼縱著嗎？
就算是玉兒上京的時候年歲還小，但是也早過了男女七歲不同席的年紀了，咱們家裏不是那等迂腐人家，也不是真就要叫孩子們之間生疏，但是這要住在一塊兒，可是很沒道理的。
見林黛玉說寶玉長大了，曉事些，林如海才沒當麵罵出來。
但是轉頭一想，心又揪了起來，自家姑娘這還沒怎麼地呢，這就為著那寶玉說話了？
林如海一口老血含在心口，隻覺得女大不由爹。
不過他今日問這許多，也不是白問的，皇上給了他幾天時間去想，便算是給他體麵了，好歹別在接旨的時候鬧出什麼笑話來。
可是對自己來說，這幾日的時間，就是自己周旋的時候，總不能叫自己姑娘去和親的。
但是不和親，除了死，也就隻有訂親嫁人這麼一個辦法了，林如海今日沒在宮中多說，便是留了個心眼，想著回來探探閨女的口風。
如今看著，閨女對寶玉的感觀還不算太壞。
事出突然，想要閨女找個合心意的，已經時間不夠了，但找個知根知底不討厭的，倒還是有可能的。
從前林如海是看不中寶玉的，不，別說從前了，就是現在也看不中，但是沒辦法，事到臨頭了，就這麼一個選項，沒得挑。
總不能舍寶玉，去找賈環，或者族學裏頭的那些什麼旁支薛蟠、秦鍾之流吧？
跟他們比起來，寶玉還算是好的，至於學問，自己也看了，雖然看著不是個出挑的，但是中規中矩地做文章還是可以的，今年下場，不說進一甲，二甲總是可以的。
就算是沒考中也無妨，大不了多給些嫁妝，好叫他們小兩口過五輩子都還有多的就行。
林如海這麼想著，懷揣著一種見了女兒沒幾天，就要琢磨著把女兒給送走的沉痛心情吃完了這頓飯。
林黛玉從頭到尾都蒙在鼓裏，見林如海不怎麼開心，還當是林如海擔心自己在賈家過得不好，於是拚命地誇賈家。
反正也不算是假話，賈家眾人，除了偶爾一兩個喜歡作妖的之外，其他的人對自己的確都挺好的。
吃過晚飯，又陪著林如海消了食兒，下了兩盤棋才回去的。
第二日一早，林如海進宮的路上，直接就拐去了賈政當差的地方，尋了賈政說話。
賈政也是個蒙的，林如海隱晦地提了兩次，他才領悟過來：“林公這是……想要結姻親？”
林如海看著賈政這不著四六的樣子，也有點惱火，真心的，昨天玉兒說話算是給麵子了，但是依舊聽得出來，賈政跟王夫人這兩口子可不算是什麼親近人。
眼下若不是自己家裏遭了事兒，斷不會跟賈政開這個口的，這還拿喬裝糊塗呢！
林如海氣得轉身就要走：“沒有的事兒，就當我沒說過吧。”
“啊？”賈政剛才覺得自己領悟過來了，結果林如海又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沒有，賈政頓時更加迷糊了。
等到回了當差的地方，才終於明白過來——嗨！就是自己想的那回事兒！
這種事兒一貫都是兩方的親戚先探探口風，再由男方上門去提的，但是如今兩家本就是親戚，也找不出什麼人來探口風了，原應該林如海起了頭，自己就該接下去的。
但是奈何賈政領悟差了點兒，可是賈政心裏也冤屈啊，要說是別的事兒他還能想過來，但是偏生是那孽障的。
那孽障的事兒一貫的叫老太太拽在手裏，他什麼時候當過家？這才有些蒙了。
不過好在賈政也沒蠢到家，一想明白，立刻就告假回家了，反正他一個從四品的京官兒，也沒什麼要緊差事，趕緊請假回去跟老太太說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