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寶黛訴衷腸

北靜王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快點,我快難受死了。”

鄭太醫氣不打一處來:“難受你不知道開口求我?”

北靜王笑而不語,鄭太醫看他這樣子更氣了,根本就懶得說他,這臭小子,就是油鹽不進。

好不容易有個林丫頭好似能治治他,偏又讓他自作聰明地送進宮了,即便是能夠跟在公主身邊又如何?到底是在宮中,就林丫頭那一模樣的臭脾氣,她心情好還好說,什麼阿諛奉承都是不再話下的,輕易就能夠哄得別人高興。

但是那丫頭也是個倔的,若是有什麼讓那丫頭不高興了,那也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家夥。

鄭太醫這邊吐槽,林黛玉也是打了個噴嚏。

在賈母那邊吃完粽子,賈母又給她講了不少道理,一直到天黑才讓人送她回來,剛走到院子門口,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好似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

林黛玉走近一看,出聲叫道:“寶玉?你怎麼在這裏?今日沒去上學嗎?”

寶玉聞言慘然一笑:“林妹妹,今日是端午,不用上學。”

琥珀原本就不大願意送林黛玉,現在見到了門口,又遇著寶玉了,知道他們兩個有話要說,便不多留,匆匆離去了。

黛玉這才伸手把寶玉拉起來:“快起來,怎麼不進去?”

寶玉被黛玉拉著,半天都站不起來,林黛玉再一用力,寶玉就哎喲哎喲叫喚起來,直說腿麻。

林黛玉無語:“你到底在這裏等了多久?”

寶玉道:“在太太那裏用過飯之後就一直等在這裏了。”若不是因為王夫人留飯,他是一早就要來的。

林黛玉拉他起來,見他臉上、脖頸上都是被蚊子咬的包,又看他少年清秀的臉龐帶著微微的倔強,一雙水潤的大眼睛委屈地看著她,頓時就心軟了。

“你傻不傻?不願意進去,就去老太太那裏找我啊,我不在院子裏,自然是在老太太那裏的多。”

寶玉搖頭:“我沒有不願意進院子,隻是我瞧見紫鵑雪雁都在裏頭收拾東西,看她們每收拾一個,我心裏就難過一分,這才退出來的。”

“老太太那裏呢?”

“老太太年紀大了,我傷心就行了,不去招她老人家了。”所以寶玉今天一早跟老太太請安之後,便不肯再去了。

林黛玉聽得心裏軟軟的,摸了摸他還有些肉乎乎的胳膊道:“寶玉莫要傷心,我不過是進宮幾日而已,這頭一個月三日裏隻用去一日的,明日一早去了,晚上便能回來,跟你上學一樣。”

“不一樣的。”寶玉倔強地搖頭:“妹妹,我不再是那樣不懂事的魔王了,我知道宮裏不比外頭,裏頭規矩多,人也難相處,什麼都是難的。”

“況你除了這頭一個月隻用三日去一日之外,下個月開始就要跟公主們一同吃住了,好幾日才能回家來……”若是碰上那不講道理的公主,隻顧著自己好玩要拉著伴讀留在宮裏的,也盡是有的。

所以以往好多人家的女兒送進宮,沒有幾年都是出不來的。

這些情況林黛玉也想過,但她還是笑著安慰寶玉道:“寶玉放心,咱們這樣的人家,還有我爹爹那邊,總不會讓我進宮就不出來的。”

但是無論如何,寶玉今天特地來給她送行,傾訴衷腸,她還是很感動的。

寶玉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其實看原著也知道,都說寶玉沒擔當,可是想想他所麵對、所經曆的生活,誰又給過他什麼機會去鍛煉擔當跟責任呢?

一路嬌慣著養大的孩子,在那麼多厲害的長輩們都沒法阻止賈家傾頹的時候,指望寶玉出來撐住整個家族?

到底是誰太天真?

林黛玉道:“寶玉,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但是我還是想說,如今府裏的狀況也不是太好,太太們接手管家一個月,已經去找老太太借了三回銀子了,今年才過了一小半,後頭的事情且多著呢。”

寶玉聲音低低的,道:“我知道的,爹爹跟大伯父的差事都不如外頭看著那樣光鮮,咱們家裏襲下來的爵位和祖產,如今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都明白的。”

“妹妹放心,如今我跟環弟弟一起進學,雖然他總拿話刺我,但是他也是個讀書的,再有兩場科舉,我們便可下場了,到時候我不會讓林妹妹失望的。”

林黛玉心中微微感動,這樣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少年,被她從那樣高,那樣安逸的位置上拉起來,推著他往前走,很苦,但是他一點抱怨都沒有,而是一點點在改變。

這就夠了,真的夠了。

林黛玉眼圈兒通紅:“我最是不愛哭的,你可別招我。”

寶玉噗嗤一聲笑了:“你都敢說這話了?是誰小時候一哭就哭暈過去?”

林黛玉一愣,是啊,是小時候了,她進府的時候才多大,如今眨眼間就是一兩年過去了,他們都長大了。

兩人就這樣在林黛玉的院子門外說了半天話,誰也不肯輕易提分開的話。

最後還是紫鵑收好了東西,半天不見林黛玉回,想要出去走,才發現兩個人都站在院子外頭喂蚊子呢!

紫鵑心疼得厲害,連忙拉他們進來,就著燈光一看,當時就火了:“看看你們倆這一身的疹子!明日就要進宮了,這可如何是好!”

林黛玉對著鏡子一瞧,也笑了——她的皮膚白嫩,小巧的鼻頭上,正中就是一個紅包包,看上去各位滑稽。

其餘各處自不必說。寶玉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都是一身的疹子。

兩人對視一眼,又都笑了,氣得紫鵑抓著雪雁過來,把他們兩個按下來,一個一個數著紅疹子小包包給他們擦藥。

那疹子有些是蚊蟲咬的,隻是癢,不敢抓,怕抓破了皮留疤,塗上藥膏好歹清涼一片,舒舒服服的。

但是有些卻是不知道是什麼毒蟲咬的,不碰還不覺得疼,碰了才知道厲害,頓時就齜牙咧嘴地呼著痛,把紫鵑跟雪雁都逗笑了。

林黛玉又是疼又是癢又是好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也是她頭一次流眼淚不難受的。

原來,就算是換眼淚,也還有這樣一種還法。

她想,她一定會記住這個晚上的,紀念她無憂無慮童年的過去,紀念她跟寶玉之間純潔無瑕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