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王爺伺候王妃
淺淡平常的日子，就這麼一眨眼就過了兩個月。
趙昕從最初的整晚極淺的睡眠，到現在能安睡到天明了，有時候他也在想，到底是他在照顧莫離，還是莫離在照顧他。
每天睜開眼，都能看見莫離恬美的笑顏，她的心境一片平和坦然，聽著她有頭沒尾地和所有能說上話的人說話，趙昕便會情不自禁地嘴角掛上了笑。
這樣的生活，是趙昕從未有過的體驗，他覺得，他能這麼過上一輩子。
可是，失明了都還能這般淡然的莫離，是否願意同他這樣過一輩子呢？他忽然覺得自己沒有臉去問了。
若是她心裏還是牽掛著趙晅，而終究如今眼睛不便了，便不再願意說出來了，那不是平添了她的心痛？
唉！
北方開始要穿厚夾袍的時日，樂珠終於從京城過來了，金箭帶她先來見趙昕。
趙昕問道：“老太妃可好？”
樂珠恭敬地答：“回王爺話，老太妃很好，也捎話說，讓王爺不要太擔心她。”
“為什麼這麼久才到？”
“回王爺話，因為京城裏戒嚴了，關了好一陣子城門，說要找什麼東西，誰也不讓離開。後來，又聽說朝中很亂，有的人要迎接大皇子回來登基，有的人反對，總之，四門守得緊，除了城外送菜的，誰也不讓進出。老太妃的意思，這節骨眼兒上，咱們恪王府千萬別出頭。直到後來大皇子在北軍護送下回來了，才準許通行了。”
“嗯。登基……熱鬧麼？”
“老太妃關閉了府門，奴婢們不知道，但聽著外頭，好像挺熱鬧的。”
“好，是該這樣……樂珠，你知道急著叫你回來，是為什麼嗎？”
“這……王爺，還有為什麼嗎？奴婢是娘娘的奴婢，自然要趕緊回來伺候娘娘啊。”
“樂珠，娘娘她，現在眼睛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了。”
“……王爺恕罪！敢問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樂珠愕然地抬頭，瞪大了眼看向趙昕，那眼神裏竟然有著責怪和擔憂，且兩樣情感一樣地濃烈，旋即，她意識到自己的僭越，又趕緊地低下頭，卻雙手緊握著一句話也不說了。
趙昕忽然心生感概：樂珠這樣的表現，才是應該的，我沒有辦法承受那個代價！讓她失明，我多希望她會生氣，會抱怨，會拿我出氣，如此這般，我心裏也會好過一點，可結果……她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逆來順受著，笑語晏晏著，卻讓我心中更加難過！
思及此，趙昕惆悵地道：“樂珠，是我的不是。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樂珠心中正為自己方才的失態而有些懊惱，有心想趕緊問一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終究有些害怕恪王的威嚴。王爺就算不生氣時，都是讓人想退避三舍的，我剛才竟然瞪了他！
可還沒等樂珠想好要怎麼開口，卻聽見了趙昕輕聲自責地回答，帶著誠懇的歉意，在說是他的不是。
樂珠驚訝地抬頭，坐在這偏廳官帽椅上的王爺，此時，正滿臉的失落和自責。
樂珠反倒不自在了，恭敬地又行了一禮，呐呐地說：“奴婢，奴婢不敢！奴婢隻是擔心娘娘……”
趙昕卻像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吐露心聲的人，眼睛越過樂珠的頭頂，徑直說自己想說的話兒：“我們從失目崖一路回京，想必，你也應該多少知道一些。我們不是隻有那兩百多人一起同行，我們還有……帶著極特別的……人！
當日，京城裏陳良那麼詭異的事情，雖事後我們派出好些人去宣講，是上天要懲罰不忠不義的陳良，但那樣義詭異的事情，實在不容易讓人全盤相信的。
樂珠，對此你是怎麼看的？”
“奴婢覺得，就如王爺所說，是上天要懲罰陳良那個壞人！
好端端的，我和娘娘險些死在了龍穴山。他還挑起那麼大的禍事，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差點令得大家國破家亡，可不就是老天該那般罰他麼！”樂珠眼神跳了跳，卻氣憤地說。
趙昕聽了很滿意，卻還是有心試探樂珠，道：“樂珠，王妃，是個能看見特別事物的人，你可知道？”
“不不，王爺！奴婢的小姐就是普通的小姐！這些事情，跟奴婢的小姐一點關係也沒有！”樂珠趕緊擺手，著急得連稱呼都忘了。
雖然從失目崖開始，樂珠就覺得好多事情真是非常的奇怪，可她就是本能的覺得，什麼樣的壞事都不能和自家的小姐扯上關係，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兒，還是別招惹的好。
這下，趙昕是徹底安心了，點頭讚道：“樂珠，你能這麼維護你們小姐，我真是太高興了。對，就是這樣的，日後不管聽見什麼樣的議論，你都該這樣子說！”
“……本來就是嘛！王爺，我們小姐，娘娘她到底怎麼樣了？”
“她，就是眼睛看不見了，別的都好。”
“王爺，您跟我說這些，您的意思是……”
“你能那麼維護她，我便沒有別的意思了。確實是我沒照顧好她，她摔了一跤，便忽然看不見了。”
這下，樂珠又不甘心了。雖說神神鬼鬼的事兒不能招惹，可要是神神鬼鬼地害了自家小姐，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樂珠那種幾乎從骨頭裏出來的維護之心，支撐著她生氣了：“王爺，這……奴婢還是不明白，您的意思是，娘娘看不見，和那些，那些鬼怪有關？！娘娘總和他們說話，最終，他們反而害了娘娘嗎？為什麼呢？”
“樂珠，既然你能維護娘娘是個普通人，便別想這些了。以後也都別想，這件事情到此為止！若是讓人知道了，會對娘娘非常不利的，我今日見你，便是特意囑咐你這些。你若是心中不滿，便責怪我吧。”說著，趙昕揮手：“去看看她吧，不要讓她不高興，你可明白？”
樂珠努著嘴，很不甘願地應了聲“是”，便趕緊地去見莫離了。
趙昕看著樂珠的背影直歎氣。看，樂珠都會這麼想，都會表現出氣悶來，而我的莫離卻一點兒都不生氣，甚至覺得一切都是她該受的。唉，莫離，我該用什麼，來還你？
北方的風再粗礪，吹到將軍府的這處精美院落裏，卻是溫和而纏綿的。
此刻，那雕了喜鵲梅花的支窗掀起了半邊，便能看見一個女子揚著半邊兒美麗的小臉，正往外張望著，風兒吹動她額前的劉海，露出她光潔的額頭來，那彎彎的細眉輕飛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亮閃閃的，那唇角眉梢隱含的笑意，幾乎讓樂珠以為，恪王爺說的那些事是不存在的。
從王爺問話的偏廳出來，樂珠擔心了一路，她想象著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如今都成了什麼模樣了，可她卻是怎麼也想不到，窗口下的人兒根本和往日無異。
樂珠不由放輕了腳步，緩緩地走到窗口下，隔著窗口的距離，愣愣地細看著莫離。
屋內，小米看見來人是樂珠，正要驚喜地喊出聲，樂珠連忙衝她擺了擺手。
莫離卻忽然笑著說道：“咦？樂珠回來了？！”
樂珠正驚訝得幾乎要全盤推翻剛才在偏廳聽見的那番話，卻在下一刻又被事實打回了原狀。
“人在哪兒呢？我怎麼沒聽見聲音啊？樂珠，快出來，給你家小姐我摸一摸，看看你到底是瘦了還是胖了？”莫離轉開臉了，對著另一邊的空中，伸著手笑言笑語的。
樂珠張著嘴，頓時就覺得自己鼻塞目酸的，口不能言了。
房裏的小米咬了咬唇，笑著上前附和道：“可不是麼！娘娘是怎麼知道的呢？樂珠姐姐似乎躲起來了呢。”
“我能感覺到呀！不是說了樂珠今天就會到的嗎？我眼睛看不見，耳朵好使著呢，剛才啊，我聽著門口似乎有樂珠的腳步聲了！樂珠，你別躲了，快給我出來！”莫離佯怒著，臉上卻笑得眉眼彎彎的，與從前一般無二。
樂珠再也忍不住了，趕緊衝進房裏，跪趴在莫離的膝頭上就哭開了：“小姐！娘娘！”
“喲喲喲，這是怎麼了？樂珠，誰欺負你了？你哭什麼呀？”莫離還笑著，兩手在樂珠的頭上一通亂揉。
樂珠抬著淚眼，就這麼看著莫離。
兩個多月沒見，小姐不但在山裏吃苦而消瘦掉的肉長回來了，臉色也紅撲撲的，實在看不出她有什麼異樣。至於以前，她那懦弱的樣子，以及曾經有段時間的冷漠，樂珠也有些記不清了，她如今隻覺得心疼得不行，怎麼自己一不在，我的小姐就眼睛看不見了呢？！
“娘娘，樂珠想您了……”樂珠哭得傷心。
然而，莫離卻依然笑嘻嘻地：“哈哈哈，樂珠啊，你大概是想圓弓了吧？你啊，快別哭了，快跟我說說，祖母她老人家可好？”
樂珠一陣傷心，一陣羞惱，一陣心疼，一陣無奈，就這般哭著笑、笑著哭的，便這麼和莫離在房裏呆了一整天，直到晚間，莫離才在樂珠地服侍下睡下。
睡到半夜時，莫離模模糊糊地起身喚：“昕，我要喝水。”
她的話音方落，耳邊便聽到左側的床榻上有了動靜。
莫離清醒了些，心裏忽然湧上來一陣難言的失落，又說道：“唉，樂珠，我忘了是你了。”
踢踏腳步聲，兩步便到了莫離的床前，一隻溫厚的大手半扶了她的背，讓人熟悉而安心的鬆木香縈繞在莫離的口鼻，緊接著便是熟悉的男子嗓音：“嗯，喝吧，是我！”
莫離怔住了，不知道為什麼，胸臆間翻騰起了一陣熱浪，那熱浪不管不顧地衝到了她的口鼻處，化作一股尖銳的酸澀。
就在莫離愣怔之時，她的大床沉了一沉，接著便有溫暖的手臂將她抱進了懷裏，溫熱的水杯湊到了她的唇邊：“就著我手喝吧，你的手別拿出來了，現在都有些冷了。”
莫離眨了眨眼，低頭喝著熱水，把酸澀一起給咽了下去。
水杯移走了，那堅實的臂膀將她放上了枕間，有溫熱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龐，感受被子掖得緊致了，便有趙昕平和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睡吧，還早。”
莫離無聲地閉上眼，安然睡去。
第二日一早，樂珠悻悻地站在莫離房間的一角，用一種又似抱怨又似驚喜地眼神，盯著趙昕的手。
隻見，此時的趙昕正全神貫注地在幫莫離編著辮子，他纖長的手指飛速地在莫離如雲般的烏發中上下翻飛著，動作熟練而輕巧，根本不似三兩日便能練成的手藝。
從樂珠的角度，可以看見趙昕立體而深刻的側顏，依然精致卻再無冷漠，渾身盡是高貴而清冷的氣息。
按理說，恪王的身份氣質和他此時所做的事情是完全的不搭，可偏偏他似乎對此絲毫也沒有在意。
而坐在梳妝台前的王妃，瞧著也是神色安然的很。
樂珠微微撇了一眼同樣侍立在一旁的小米，見她正微低著頭，一副見多不怪、淡然的模樣，想到剛才王爺還給自家小姐洗臉的情形，樂珠的嘴不禁抿得更緊了。
就這麼傻站了半日，樂珠愣是沒有上前插手服侍莫離的機會，眼看著已經移步到飯廳用早膳的王爺夫婦兩人，她不禁偷偷拉住了小米問：“小米，王爺和王妃，一直都是這樣的？”
“是啊，樂珠姐姐。”小米答得理所當然。
“王爺不去軍中了？”太奇怪了，以王爺的性子，北境遭遇了戰爭，他必然有很多軍務要處理的呀，怎麼會有時間整日陪在王妃身邊呢，還做著下人的事情親自伺候王妃？
“最近都沒去。”小米想都不想便答。她是王妃身邊除了王爺之外最親近的人，王爺王妃的事情，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那每日都是王爺親自照顧王妃，你做什麼？”樂珠不愉地看著小米，好像沒想到小米居然是那種懈怠懶惰之人。
“我？倒水，端茶，布菜啊……嗯，我也做很多事兒呢！”小米仔細地回想著自己每日的所作所為。
樂珠聽了，當下便道：“你偷懶！”
小米似才發現樂珠滿臉黑色，申辯道：“我沒有！王爺說了，我們都得陪著王妃，王妃的身邊一刻都不能離人。”
小米激動的樣子不似作偽，樂珠不由踟躕了：“……那我呢？王爺把我們的事情都做了，我們做什麼？”
畢竟認識不止三兩日，小米也不是小氣之人，沒有將樂珠方才的誤解放在心上，反而捂著嘴偷樂：“唔……你啊，我聽王妃說，等你回來嫁人呢！”
“……！”樂珠聽了，十分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