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成功搬救兵
成親王卻是偏了頭,凝視著老太妃的棕色眼睛,冷笑著道:“怎麼?你現在是在質問我?我竟不知,這世上還有人知道虎藏營的事!”
接著,又譏諷道:“那我是不是也該質問你,藍皇嫂,你既然知道虎藏營的存在,那當年,我皇兄突然身死的時候,你為何不來找我?這麼多年來,你又為何任由趙嵩當著皇帝?
難道你認為,我該在什麼都不確定的時候,跑去找人一個個地問,你們誰該是我要守護的人?然後,好讓謀宮奪位的人知道,這世上還有虎藏營?”
這一連串的對話出來後,室內靜得嚇人。
老太妃滿是皺紋的臉,繃得緊緊的,眼神複雜地和成親王對峙了好一會,最終先別開了眼,頹然地長歎一聲道:“終究,天意弄人!
……你可知,我是什麼時候知道,你是虎藏營首嗎?那是在你教導昕兒的第三年,你執槍和昕兒對練,你躍身跳起來時,我看見了你頸項中的虎藏營標記,我才知道,你皇兄曾說的事情是真的。……可那時,我兒子也沒了,孫子尚且年幼,朝局又是動蕩不穩的,你說,我一個年老身殘的女人,我又能怎麼樣呢?”
成親王沉默了許久,清瘦的臉一派的肅穆冷然,雙眼深眯著說道:“那現在呢,趙嵩都已經定下太子了,朝局更穩定了,你怎麼又找來了呢?莫非,你現在後悔了?想讓你的孫子出頭了?”
老太妃不禁冷笑:“後悔?出頭?是啊!我後悔了!早知道即便我不爭,岐兒不爭,最終還是被那些狠毒的豺狼容不下,我倒該早些下手的!
可惜,我被你皇兄逼得一身的毛病,我的岐兒也去了……即便真出了頭,我的岐兒他能回來嗎?
再說了,當年昕兒都差點不保了,難道你以為,我一個身殘的老婦還不該示弱養晦麼?
隻是如今,昕兒有難,這昱國天下,我還能找的、還能信任的,便隻有你的虎藏營了,這個理由還不夠麼?”
成親王的嘴抿成了一條線,容顏上卻依然沒有一絲的鬆動,卻是沉聲道:“自然不夠!你既然知道虎藏營,那你便該知道,虎藏營隻認立儲詔書!你有嗎?
據我所知,那趙嵩登基時,拿的也隻是一份讓他即刻入宮麵聖、有要事相商的密詔。
當時,事出突然,趙岐遠在北邊,且因為藍皇嫂異國血脈的原因,朝中沒有人認可你們,而許朗等人又一力擁護著趙嵩,趙嵩這才得以承繼大統的!”
提及往事,老太妃的法令紋又抽了抽,偏她緊抿著嘴唇不出聲,隻有些吃力地衝一旁的雲舒抬了抬手,雲舒見了趕緊將身上的包袱打開,捧了一個長形的紙盒,跪在成親王的麵前。
成親王的臉色不停轉換著,似極為不信,又似果然如此,猶豫了片刻,終是伸出了手來。
他枯瘦的手,倒有了些老人的模樣,打開了紙盒,一望便望見了其中是卷明黃色的綾絹,他緩緩伸手取了出來,打開一看,臉色變了好幾遍,這才收了起來轉而默默地放好。
室內無聲,明亮的燭火下,每個人的神色都很清晰,屋內流轉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氣氛。
忽然間成親王一掌拍在了榻幾上,榻幾立時應聲而碎,尚來不及收走的棋子散了一榻一地,他不管不顧,卻是厲聲吼道:“藍皇嫂,你到底是何居心?你別以為,現在拿出這傳位密詔來,我便必須要聽你的!我且問你,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麼?你是為了自保麼,既有詔書,你為何不早些拿出來?”
才從地下爬起來的雲舒嚇了一跳,趕緊走到老太妃的身側護著她。
老太妃輕推開雲舒,卻望著盛怒的成親王冷笑著說:“哈!是啊!我自私!你可知,你皇兄要我殺了我父親,才會把皇位傳給岐兒,那我為什麼就不能,看著他被自己的兒子逼死呢?
還有,你呢?你不自私嗎?你明知道,趙嵩不來找你問虎藏營的事,他登基必然有問題,你為什麼沒有任何行動?
哼,別說你沒有機會的話!
那些年,趙嵩讓你教導昕兒的時候,可是數次讓你入宮的!
你又是為何而按兵不動呢?!
天下人都隻知道,你是名揚天下的成威先生,趙嵩作為皇室子弟,他還是知道,你便是那不世出的成親王!”
成親王愣了一下,很快垂了眼瞼,低聲道:“我自然……有我的苦衷!”
老太妃一聽便火了,怒聲道:“那我呢?我便沒有苦衷麼?
你可知道,自你皇兄讓我跪了一夜之後,我便重病纏身了近三年!
這三年,你覺得我還能掌控後宮,不讓趙嵩有機可乘?!
所謂因果報應!
若不是當初你皇兄那麼狠心地差點逼死我,他又怎麼會落得被兒子逼死的地步?
也正是因為那三年我差點沒死了去,才最終在趙嵩登基後我還有一條命在,隻是苦了我可憐的岐兒!
你說,岐兒之死,難道不也是你皇兄造下的餘孽?!”
越到後麵,老太妃越是聲嘶力竭地痛罵起來,原本立著的方韜旺和雲舒垂首跪倒在地,芒刀也跟著跪倒在地。
四角的燈火都似乎受了緊繃氣息地感染,而大力地搖晃起來,忽然,一角的燈火熄了,屋子裏的光影比之前暗淡了幾分。
成親王深沉的眼眸緊盯著老太妃,忽然,他手掌在榻上一按,人便飛了出去,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那屋角的燈便又亮了,而他白色的衣袂翻飛著,人又在榻上坐下了。
室內恢複了之前的明亮,成親王卻是深深地歎了口氣,不再看向老太妃了,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也平淡了許多。
“我自生下來,就被送出皇宮,並不算在皇室中人之內,隻因,我和皇兄本是雙生之子。
按照祖宗規矩,我是應該死去的人,不能有我這種可以隨時影響國本的人存在,盡管,我與皇兄長得並不完全相像。
我能活著,隻能說,當年我的母後、以及母後一族,尚把控著幾分朝局罷了,但,我是先祖下令,終身無詔不得靠近皇城之人。
即便我皇兄登基了,他私下封了我成親王,該給我的,也都給了我,但我還是不算皇室中人,宗族玉牒上也沒有我的名姓。不是嗎?
至於虎藏營,曆來皇家都是由天子指定的可靠人選掌管,直至傳給下一任,可偏偏,先祖爺信不過我,又找不到可靠的人,便既找了我,又給我定了一條規矩:沒有我皇兄的旨意,不管什麼事,我都不能帶兵入宮。
你方才說,因果報應,那我這,又何嚐不是?
趙嵩登基前後,我都不曾接到過任何旨意,那我又怎麼能不當聞名天下的成威先生,而非要讓自己冒險去當一個無旨入皇城的佞臣呢?
趙嵩當年請我教導昕兒,看似巧合,但我覺得,他或許也是在試探。
他的兄弟們,該死的死了,年幼的趙嶦瘋瘋傻傻的,倒是我這個老一輩的,還活得挺好,他可不就是不大放心麼?
終究,我這樣的人,就是個忌諱!
那你覺得,我又有什麼理由,要讓他知道,他這當了皇帝,是還有一支隱兵可供他使喚的呢?
而我隱藏這麼多年,你又有何理由,覺得我必須要暴露了身份,去帶虎藏營救回趙昕呢?畢竟,這麼些年來,養著他們的,可都是花我自己的銀子!”
老太妃抬了抬手,讓跪著的三人都起來站著,聽著成親王的這番話,老太妃的臉色也舒緩了幾分,此時不禁說道:“銀子?你是在乎銀子的人麼?再說了,你若是想要銀子,我恪王府傾盡所有都給你便可!
我既然今日前來找你,自然有我的理由!
這些年來,我和昕兒一直在追查當年失目崖的事,可始終沒有什麼進展,但是,這不等於,我相信我的岐兒最終命喪山穀是兵器上的問題。
那陳良,我壓根兒從未相信過。
隻是現在,我們得到的消息是,太子出手了,他在北境設計伏殺了昕兒,昕兒至今生死不明,因而,陳良正帶著大批兵馬往京城而來,打的旗號是說要為昕兒討個公道。
哼哼,你覺得,這可能嗎?
當然了,他陳良要做什麼,我不想管,隨他是打著旗號反太子也好,要幫趙昇爭位也罷,我隻要我的昕兒平安!
我已然沒有了兒子,若是孫子再沒有了,那我一個老太婆還活著做什麼?!
我必須要讓人去北方找回昕兒!
昕兒他手裏有親兵一千人,但到如今都沒有消息傳回來,想必,不管是誰下的手,那動作都不會小,不是我這裏一兩百個人所能抗衡的!
那麼,虎藏營便是我能動的!
爾今,你既看了密詔,當知道,當年岐兒才是你皇兄立下的儲君,他雖死了,可昕兒還在!
你擔著終身護衛正統的重任,你有什麼理由不去救他?!”
成親王不動聲色地冷笑著:“什麼理由?!虎藏營一出,誰也瞞不住!你孫子不一定救得回,你卻要我虎藏營一萬兵馬跟著一起死嗎?我何必犯趙嵩的忌諱,貿然出兵!”
老太妃身子前傾,氣怒地死死盯住成親王,厲聲道:“那你認為,我此時冒險出城,趙嵩會不忌諱?!
哼!依我看,不出三個時辰,趙嵩肯定會借故盤問於我!
既然虎藏營不肯為我昕兒所用,你要麼現在便殺了我,要麼,我便如實把你放到趙嵩麵前,你說,屆時虎藏營又會怎麼樣呢?”
“哼!藍皇嫂不愧是西蕃土司的獨女,計算得可真多!”成親王冷哼了一聲,手裏卻抓了榻上的一顆棋子,悠閑地把玩起來。
老太妃的視線,一直緊隨著成親王的手,她的身體卻放鬆了下來,語氣也不那麼淩厲了:“可不是!得了,你也別在這裏裝模作樣地試探我了!我並無覬覦昱國之心,我若是真有心要顛覆昱國,也不用等到今日!我該早早地幫我的岐兒謀算了這天下,也不至於到了如今這地步!”
成親王哼了一聲,又道:“可你終究想讓昕兒反了,是不是?”
老太妃搖頭歎著氣,鄙夷地說:“哼!你們趙家的人,真真是一樣的小肚雞腸!說來說去,都是算計!你算計我,我算計你,所以,才落得今日這般的局麵!
那我問你,往北一路的城池有十城一川,五城是在陳良布兵範圍之內的,他若是隻帶個五千人馬尚還可擋,可他若是帶上五萬十萬呢?誰能擋他?
更別說,他若是帶兵過了九川天塹,那便是他陳良的天下了!
隻是,到那時,北邊的防護薄弱,若是廖國人趁機進犯呢?又當如何?
哼,你不要告訴我,你成親王會不知道!”
成親王忽然揚手,他手中把玩的棋子帶著淩厲的勁風飛了出去,撞在了屋角一個沒人在意的銅擺件上,擺件發出沉悶的“咚”聲,便慢慢地轉動了一下,對著榻的一麵牆上竟現出了一個木架子,那木架子上,一件白色的盔甲在微微搖曳的燈火裏閃閃發亮著。
成親王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好!藍皇嫂果然是女中豪傑!城府計謀,無人能及!想不到,這盔甲還有再用到的時候!”
說著,成親王站了起來,下了榻,徑直走過去那盔甲處,伸手摸了摸。
片刻後,他再次彈出一顆棋子,那麵牆便又慢慢地合上了,仿佛從沒有開啟過一般。
然而,下一瞬,成親王卻在羅漢榻前單膝跪下了,凜然道:“臣趙成睿,謹遵皇兄遺旨,定當不遺餘力,護吾昱國太孫趙昕!”
老太妃閉了閉眼,兩行老淚潸然而下。
成親王歎了口氣,又在榻側坐下勸慰道:“藍皇嫂也不要太過憂心了,吉人自有天相!
北境這些年在昕兒的手中也還算穩固,想必,廖國人也不會那麼容易攻進來的,陳良再不堪,他終究還不會到賣國求榮的地步,真那樣,於他也沒有什麼好處!
我自問,還是悉心教導過昕兒的,他那一身武功在山林之中,自保該當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