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寺中高人
龍安寺位於小方山上,隻離著京城五裏,馬車很快便到了,徑直停在了山腳下,方韜旺迅速翻身下馬,親自指揮著人來安置老太妃的攆轎。
芒刀一身黑色的勁裝,置身於黑沉的夜色中,以致於白日裏蔥蘢的綠色,反襯得他容顏冷峻,皮膚更為雪白。
雲舒托著老太妃出了馬車,芒刀連忙伸手過去將老太妃一把抱了起來,再輕輕地放在了攆轎上,低聲說道:“老太妃,小的已經派人先行查了,因著天熱來龍安寺避暑的有四戶人家,此時過山門,隻怕不能不驚動他們……”
老太妃言語淡淡地道:“無妨,我來看我的兒子怎麼了?他們若是來拜見,直接擋了便是。”
芒刀聽了,不再多說,命人仔細護著攆轎,他則緊緊地守護在攆轎一側,往山上而去。
說起龍安寺這處皇家寺院,雖建造規模不大,但它占地極廣。
這小方山雖不怎麼高,偏整個山都種滿了竹子,瞧著十分的清幽,每年到了炎炎夏日,京城中的達官顯貴們,總會想著法子地要來龍安寺住上幾日,得以避避暑氣。
龍安寺的後山之中,安置著趙岐的衣冠塚。
曾經,趙昕的靈魂困於承恩伯府莫梨身體內時,趙昕就算著日子想來龍安寺,以期能在龍安寺能見到老太妃,隻因老太妃這樣腿腳不便的人,除了去這龍安寺,幾乎不出門,也不出城。
一行人打著燈籠默默地走著,抬著老太妃的攆轎發出有節奏的“吱呀”聲,這攆轎是為了方便行山而特製的竹攆,有足夠的韌性來減少爬山的顛簸,可即便這樣,老太妃還是有氣無力地靠在轎子裏,微弱的燈火裏,她緊緊地閉著眼睛,發白的麵色瞧著都讓人擔心。
行過了半山腰處的山門之後,雲舒不禁低問道:“老祖宗,歇一歇?”
“不!不能再耽誤了!興許,我的昕兒和離兒正等我找人救他們呢!”老太妃眼睛依然閉著,反而催起了人:“快些,我還撐得住!”
雲舒身後緊跟著就是方韜旺了,他一邊抹汗,一邊喘息著,芒刀半扶著他,低聲問:“方爺爺,到底……來找他有用嗎?若不然,我帶人先去北邊吧?我心中……”
“呼,呼呼,住口!你們懂什麼!出了這麼大的事,就你們那幾個人能頂什麼!”方韜旺兩手扶著腰,白麵兒饅頭般的臉,像抹了番茄色兒,怒瞪了眼芒刀,不想多說話。
芒刀也是急,不由分辨道:“可是,難道他就行?他武功再強,不也是一個人?又不是神仙!”
“啪”的一聲,方韜旺揚手打了芒刀一個後腦勺,氣喘得更急了,罵道:“無知小兒!呼,別說了!我老了,喘氣都不勻,上去便知道了!扶我上去是正經!”
轎攆“吱呀”著一路往上,不多時便看見了龍安寺的正門,想當然的,這麼夜深人靜的時刻,是大門緊閉著。
眾人停在原地,方韜旺讓芒刀給扶著,趕緊地上去拍門了,一個極年老的僧人開了扇小門,半眯著眼站在門口,雙手合十問安:“這位檀越是有何事?”
“老和尚好!我等借過,去後山。”方韜旺不像在城門口時的霸氣淩然,倒還很客氣地合十行禮,又從袖子裏拿出一樣東西來,在老和尚的眼前晃了晃。
老和尚不再出聲了,快速地往攆轎上看了一眼,又默默地打開了一扇門,站在一邊行禮放行。
攆轎又起,徑直奔往後山而去。
夜色中,整個寺廟安靜極了,幾乎連燈火燭光都看不到,四周黑沉沉的,隻山上竹林的“沙沙”聲很清晰地在耳邊飄蕩著。
越往裏走,竹林越密,越往裏走,竹林越黑,可轎攆總算停了,停在竹林深處的一間宅子前麵。
老太妃再堅持不住了,剛一停轎,她便哇地吐了出來,雲舒急壞了,趕緊上前輕拍著老太妃的背,焦急地說:“這,老祖宗,這可怎麼好?”
誰知,老太妃卻是搖了搖手,啞著嗓音道:“無事!上去叫門吧。若又說什麼閉關的話,直接撞門!”說著,她掙紮著爬了起來。
芒刀連忙大步上前,把這古怪宅子的黑色大門拍得山響,還高喊著:“快開門!恪王府老太妃在此,快開門!”
如此寂靜的山林,芒刀的聲音,顯得很是突兀,與這夜色也似格格不入,可沒有人會說他這樣不對。
芒刀拍了好久,那宅子的大門才緩緩打開了,一個還未總角的半大孩子站在門口,衝著芒刀撇嘴道:“幹什麼!門都要被你砸壞了!”
說著,他側了身子,作勢請道:“先生請老太妃進去,就進去三四個人,你們這麼多人來,先生不喜歡!”
芒刀剛要說些什麼,方韜旺卻已經開口稱謝不迭:“多謝!你家先生近日可好?”
那小童傲嬌地點頭,卻是應道:“不好!前三個月差點沒死了,如今才又活過來了。”
方韜旺驚訝地回頭和老太妃對了一眼,又轉身繼續問道:“這,是怎麼說的?”
小童一派老成樣兒地說著話兒:“也沒什麼!我們先生說了,他命裏有此劫。還有你們,先生早便說過,今日會有客來,你們還這麼急做什麼!進來吧。”
既然不能讓很多人進去,芒刀便衝身後做了個手勢,隻見,所有的侍衛都迅速地隱入兩旁的竹林裏了。
芒刀彎腰抱起了老太妃,方韜旺十分認真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和雲舒一起分立兩旁,跟著小童便進去了。
這宅子自外麵看著沒什麼,可進來之後發現,它根本就不小,借著燈火粗看,這宅子裏的東西雖然不多,幾乎也沒看見什麼下人侍候,但它布置裝飾得十分清幽高雅。
芒刀幾人跟著小童走了小一刻,才在一間挺大的廳堂前停了下來。
廳堂裏四個角落都點了燈,室裏很是明亮,一個白須白發的男人,正半倚在一張寬大的羅漢榻上,一手捏著本書,一手執著棋,認真地看著他麵前的棋盤。
這人穿著件白色的素綾袍子,除了那把白須使他看起來有些老態,而他那麵容,卻並不是皺紋疊生,相反的,還是白白淨淨的,倒讓初見的人,琢磨不透他的實際年紀。
他長得很瘦,顴骨有些高,鼻子十分的挺拔,眼眸低垂著,仿佛沒有瞧見有人進來的,對立著的幾個人,竟是看也不看一眼。
被人如此怠慢,似乎老太妃根本沒有打算生氣,她順手指了指那羅漢榻,芒刀連忙彎腰低頭,不敢再打量那位老人了,輕輕地將老太妃安置在羅漢榻的另一側。
方韜旺和雲舒則默契地在榻前五尺處跪倒,芒刀也趕緊過去跪下了,和兩人一起大禮叩拜道:“奴才給成親王爺請安。”
成親王恍如未聞,隻管自己和自己下棋。
老太妃努力地坐好,衝跪著的三人揮了揮手,三人趕緊爬起來,靜靜地侍立在一側。
老太妃轉而看向棋局,忽然冒昧地伸手捏了顆白子,“啪”的一聲,放下了。
成親王看著那棋子一會兒,突然一把丟了手中的棋譜,抬起頭來不悅地說道:“不會下便別下,找死不是這麼找的!”
老太妃幹脆伸手把棋局一推,白子黑子頓時亂成一團,老太妃冷冷地駁道:“可不是不會下,便能不下的,你我都隻是棋子!”
“你是!我不是!”成親王這才抬眸望來,眼睛中精光閃爍。
老太妃似聽到了什麼笑話般,滿臉都是譏諷的神色,那雙深棕色的眼眸中光芒大盛,分毫不讓地直盯向成親王,“你不是?哈,怎麼,你清閑了二十多年,還真以為,這世上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
聞言,成親王嘴角扯了扯:“哦?我什麼身份?我有隱瞞什麼?藍皇嫂,我好壞還教了趙昕好多年吧?卻從未聽你說過一聲“謝”!”
老太妃輕睨了成親王一眼,冷聲說:“別裝了!我如今沒有閑心和你扯皮!昕兒有難,你去救他!”
這語氣也絲毫沒有個求人幫忙的自覺,反而用的是肯定的陳述。
成親王瞧了老太妃一眼,好像她在說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我?我一把老骨頭,前幾個月還一病不起呢,我怎麼去救他?再說了,我可是盡力教他了的,他若是再遇到事情,得靠他自己啊,我又能怎麼樣呢!”
老太妃眯了眯眼睛,忽然往後一靠,說道:“你不去也行!那你把虎藏營交出來!”
成親王沉默了,隻眼眸深沉地盯著老太妃看,左手的手指輕撚著右手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似乎過了好久,這是緊張中的芒刀三人的感覺,但僅僅也隻是片刻,成親王才悠然說道:“虎藏營隻聽命於正統天子!”
“所以呢?你便不出聲不作為不查證,冷眼旁觀了這麼多年?”老太妃的聲音越來越冷,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