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夜半出城
三人不敢忤逆,隻好各自行動去了。
少頃,雲舒嬤嬤便帶著方韜旺過來了。
“啟稟老太妃,車馬都準備好了,老奴陪著老太妃一起去。”方韜旺穿了一身四品的太監服,畢恭畢敬的行著禮,燭光下的臉色瞧著很明顯,真不是一般的難看,很顯然,他已經聽說了趙昕的事情。
雲舒嬤嬤扶起老太妃,老太妃便努力地坐端正了,形容平淡地吩咐著雲舒:“去,把壓箱底的那東西拿出來吧,這麼多年了,想不到還是要拿出來用一用的。不過,用了這次之後,隻怕我們都要去見先帝了。”
老太妃言語中的自嘲情緒,雲舒是聽懂了,她竟然淺淺地笑了一笑,便下去了。
方韜旺稍稍斂了些神色,伸手拿起一旁的一件頗為華貴的披風,搭在了臂彎裏,從容地站到榻邊,說道:“那老奴便服侍著老太妃一起走。”
誰知,老太妃忽然仰天長笑道:“哈哈哈!可惜,我倒不太願意見他呢!”
邊笑,兩行混濁的淚便慢慢地順著枯瘦的臉頰淌了下來,卻是嗤了一聲,又道:“不過,我還是要去問問他,被人逼著的滋味兒好不好受?他若不好受,我便高興了!哈哈哈哈!”
今夜月朗星稀,難得的恪王府外,靜靜地停著一輛漆黑高敞的馬車,芒刀已經帶了他手下所有的人馬,安安靜靜地站在馬車兩側,約摸有五十多人。
銀鞍牽了一匹馬出來,伸手扶住方韜旺的手臂,小聲地懇求道:“方爺爺,讓小的去吧!您和老太妃說說,讓小的也去吧!”
方韜旺白麵饅頭似的老臉拉得很長,斜了銀鞍一眼,就一把將之推開了,他很努力地踩在馬蹬上,想迅速爬上去,可他試了幾次,也沒有成功。
銀鞍見此,又上前抱住了方韜旺的腰身,再次懇切地說道:“方爺爺,您讓我去吧!若是王爺回來,知道老太妃有個什麼,我還活什麼活呀!”
然而,銀鞍話音才落,方韜旺忽然就舉起手裏的馬鞭,怒指著銀鞍喝斥道:“混帳!沒規矩!跪下!”
眾目睽睽之下,銀鞍沒辦法了,隻好依言跪下了,方韜旺抬腳踩上銀鞍的背,終於爬上了馬,這才悠然道:“老太妃叫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我老了,便讓我多盡份心吧。我這張老臉比你的好用,你懂什麼!”
很快地,方韜旺揚起馬鞭,車輛及人馬聽令迅速地行動起來。
銀鞍孤零零地站在王府大門口,他的頭上標著恪王府字樣的大紅燈籠隨風搖擺著,照得他的頭臉一陣黃、一陣黑的。
心中空落落的感覺難受極了,想要擔心些什麼,又不敢真的去想,銀鞍隻好努力地抬頭看天,片刻後,他拿袖子抹了把臉,大聲地吩咐著四周侍立的所有人。
“都給我聽好了!從此時起,關閉王府,任何人不得進,任何人不得出!敢胡言亂語、亂走亂動者,直接杖殺!”
馬車裏,老太妃平躺著閉目休憩,車廂角落一隻青銅鶴嘴燈輕輕搖晃著,燈火照射出的光影隨著馬車地顛簸而不斷跳動著。
雲舒擔憂地看著老太妃,片刻都不敢移開眼。
沒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聽見外頭有守城兵士在喝問著:“什麼人?!城門已關,任何人不得靠近,違者當斬!”
沒有人說話,一片肅然之氣漸生。
許是守城兵士見這麼晚了還有這麼多人想要出城,頗有些驚疑不定,他們趕緊握著兵器近前來看,待他們看清馬車上的標誌,卻是一下子恭敬了許多:“呀!恪王府的!這位大人,恕小的眼拙,適才不曾看清,多有得罪。不過,這個時辰了,大人往哪裏去啊?城門……已經關了。”
“你是眼拙!走開!去讓你們今日值守的校尉來見咱家!”方韜旺的聲音很威嚴,自有一派氣勢。
那兵士噎住,半天說不出來,過了一陣才又道:“這位……公公,城門關了,找人都沒用……”
“來人!把這沒眼色的東西丟遠些,去把今日的值守校尉叫來!”方韜旺怒喝著,很快那兵士便沒有了聲音。
城門口燈籠火把照得明亮,原本衣衫不整,正在閑聊的守城的兵士相互看看,都不敢出聲。
很快的,芒刀的人把值守校尉帶了來,那人年紀不小,似匆忙而來,歪帶著帽子,衣服扣子也還沒扣好,卻極有眼色地遠遠兒便給方韜旺拱手了:“哎喲!這是恪王府哪位貴人哪?可是有什麼急事啊?”
方韜旺依然高踞馬上,絲毫沒有要下馬的意思,隻幽幽地問:“貴姓哪?”
“免貴姓郝!這位公公,小的們都是當差的,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公公多多體諒!煩請公公通個名姓,也好讓小的們稱呼?”郝校尉很會說話,笑眯眯的一張臉。
方韜旺勒著韁繩,神色淡然地道:“咱家姓方,伺候著恪王府老太妃要去城外一趟!快開城門!少不了你們的賞賜。”
“哎喲!方公公!多謝方公公賞賜。隻是,這個時辰……這,小的們可不敢隨便破例啊!您老定然知道,這城門幾時開幾時關,可都是皇上親自過問了的啊!不知道方公公有什麼急事?不然,小的們明兒早上一開,便先請您過?”郝校尉瞧著,嘴巴挺甜的,人家說的賞賜,他還沒拿到便先謝上了,卻仍然是軟綿綿地拒絕著。
這般的人,方韜旺見過不知凡幾,他望著馬下的郝校尉,冷冷地道:“若是能明兒的事,誰又犯得上非要晚上呢!好了,咱家瞧你是個懂事的,便告訴你罷,我們老太妃剛睡下,便夢見先帝爺了,先帝爺下了禦旨,非要讓她老人家,在這個時辰出城,到龍安寺去給先帝爺上香!你說,我們老太妃能抗旨麼?還是你想抗旨?還是你想讓咱們皇上抗先帝爺的旨?”
這一聲比一聲嚴厲的質問,令得郝校尉一下子白了臉色,不自覺地縮著脖子往後退,踟躕著道:“這……這,方公公,小的可不敢,不敢!”
“好了,你也別跟我這裝模作樣了!若是不太平的時候,咱家也不為難你,如今四海升平的,你有這麼個和咱家磨嘴的功夫,還不如趕緊悄沒聲的給咱家開門去,好處多著呢!來人,給郝校尉和眾兄弟看賞!”
方韜旺是什麼人,自是知道如何對付這些個怕死的奴才,語氣緩了不說,也趕緊給人看得見的好處了。
很快地,身後一個小廝捧著個人頭那麼大的包裹出來,利落地往郝校尉的手裏一放,郝校尉的人明顯地往下沉了沉,手上差點沒捧住。
他驚詫之餘,臉上頓時綻開了驚訝而興奮的笑容,嘴裏卻說:“這,這,那恭敬不如從命了!兄弟們,天兒太熱了,開一下門吹一吹,吹一吹哈!”
城門緩慢地開了一邊,方韜旺策馬往邊上閃了閃,老太妃的黑漆馬車很快就出了城,方韜旺和芒刀趕緊帶著人馬追了過去。
恪王府的眾人一出城,這城門立馬就給關上了,那郝校尉自包袱裏摸出兩錠大銀子丟給看門的幾個人,又從自己身上摸出一塊碎散的小銀子丟給一個年輕的兵勇,說道:“去走一趟,和孫都尉說一聲兒!”
盡管拿的是散碎銀子,可那兵勇也顯得極為高興,正準備轉身就走,想起了什麼,又轉身來撓著頭問:“大人,怎麼說?”
郝校尉抱著一大包的銀子,心裏美得要死,卻板著臉說:“還能怎麼說,當然是照實說了!當然,沒有銀子這回事!”
“是是,小的明白!”兵勇趕緊點頭應著去了。
馬車出城之後,行進的速度稍稍加快了一些,即使馬車內鋪了厚厚的毛毯,還是有些顛簸的。老太妃微微張開了眼睛,對上雲舒擔憂的眼神,她緩緩說道:“雲舒,你把上回去大悲寺,清遠大師說的話,再和我說一遍。”
“哎!”雲舒微躬著身子,雙手合十,恭敬的回著話:“大師說,王爺今年有血光之災,但隻要王妃在他身邊,定然能逢凶化吉,不必太過擔心!
倒是天相有變,眾生遭劫,其中變數太多,實乃不是爾等凡人能看清的,隻是善惡慈悲皆有因果,隻要問心無愧,福澤之人,上天有報。”
老太妃嘴角抽了抽,什麼眾生遭劫她不管,她隻要自己的金孫安好即可,想到這裏,她悠然一歎,說道:“雲舒,我總覺得,離兒她是個有福的,但願……但願一切都能如清遠大師所言”
雲舒趕緊點頭應了,“是,王妃是個不凡的!清遠大師法力深厚,看得可清楚了呢!隻是,龍安寺那位……可不好說啊!老祖宗,您覺得,他會答應嗎?”
雲舒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想到那人,老太妃轉眼撇向雲舒身後的包袱,緩緩地閉上眼睛,再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