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之中帶了怒氣,侍衛一怔,趕緊製止了動作。
楚淩上前,將被打的半死不活地大叔拽了起來,大叔的身子剛才在地上打滾,酒壺的碎片紮在他的身上,血還向著外麵流。
大叔眼前的景象已經變得模糊了,他看著楚淩,嘴角咧開了一點,終是笑道:“你來了。”
大叔的聲音很虛弱,話音剛落,血從大叔的嘴角流了出來的,大叔的頭一歪,昏了過去。
楚淩讓幾個侍衛將大叔扶了進去,臨走的時候還瞪了看門的小廝一眼。
小廝委屈地垂著腦袋,本以為隻是處置了一個小乞丐,隻是看著楚淩的態度,他好像做錯了大事情……
小廝不敢說話,隻能看著楚淩將大叔帶走。
楚淩將大叔隨意安頓在一個房間裏。
侍衛們都退了出去,楚淩看著床榻上的人,開口道:“我知道你根本沒有暈過去,不用裝了。”
話音落,屋內又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楚淩起身,將桌上的蠟燭點上。
屋內亮了起來,楚淩身後的大叔也緩緩從床榻上坐起來,苦笑道:“嗬嗬,你還是那麼聰明。”
楚淩的身子背對著大叔,明明已經點亮了蠟燭,身子卻沒有動。
說起來他們已經太久沒有見麵了,久的楚淩都快要認不出來他的臉。
如今他們在一個屋子裏,雙方都想要開口,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麵,隻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楚淩咳嗽了一眼,轉過身來看著身後的男人。
白日裏他就已經看到了大叔,隻是那時候不過匆匆一瞥,他沒來得及看清楚,如今大叔的身上都是傷痕,臉頰因為醉酒變得有些紅。
眼前的人,和他記憶之中的人那般相似,都是醉酒,都是無理取鬧,可他又和他記憶之中的人差距那麼大,他老了,誰都打不過了。
大叔抬眸,眼中不再是楚淩記憶之中的怒氣,而是些可憐巴巴的東西。
大叔的喉結動了動,眼眸眨了眨,開口道:“楚淩,我把你的妹妹弄丟了。”
無可奈何地聲音。
楚淩哼了一聲,蹲在大叔的麵前為大叔包紮傷口,嘴角還帶了一抹笑意:“原來你還知道,我有個妹妹啊。”
大叔看著楚淩的模樣,眼淚又奪眶而出,無可奈何的模樣:“其實,你走的時候我就後悔了,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你的母親,也沒有找到你的妹妹,我以為我找到了,十年,十年之後的今天我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我還會沒有找到她,我帶著愧疚活下去,卻連個道歉的人都沒有了。”
楚淩低頭,專心地為大叔包紮,酒壺的瓷片紮進大叔的腿裏,還在殷殷向外流著血,楚淩將瓷片一點點拔出來。
大叔似是感受不到疼,隻是自顧自地念叨著。
楚淩的頭沒有抬起,隻是冷哼了一聲:“後悔有什麼用,我做了一輩子的郎中,什麼藥都見過,就是沒見過後悔藥。”
楚淩開口,大叔頷首:“是呀,做了一輩子的郎中,或許能做出後悔藥,才是最厲害的郎中吧。”
楚淩將一枚瓷片拔了出來。
大叔咬牙,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楚淩嫌棄地瞪了大叔一眼:“你不是自稱最好的郎中,怎麼不做個後悔藥來看看。”
大叔看著楚淩,喉間動了動,沒有說話。
大叔在外麵總是凶巴巴的,但是麵對自己的孩子的時候,卻乖巧的可怕。
因為每次乖巧,都意味著大叔在和自己的內心做著艱難地鬥爭。
楚淩繼續處理傷口,嫌棄道:“我在家的時候,怎麼沒聽說過你還要找娘親,找妹妹,連我自己都忘了,我還是有親人的,我走遍了很多地方,隻為了找到她們,可是連一點消息也沒有,說的也是,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她還能去哪裏呢?”
楚淩笑了,不知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大叔:“沒準早就死了吧,在某些人的身邊,隻有我這樣命硬的人,才能稍微多活一會兒。”
大叔看著楚淩,嘴角動了動,幾次想要開口,卻又將話咽到了肚子裏。
大叔終是開口道:“楚淩,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楚淩笑:“我的信中早已經說過了,我對你沒有什麼怪不怪的,你除了給過我生命,什麼都沒教過我,責任,家庭,我曾經和你一樣混蛋,但現在,我已經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了。”
楚淩的眼眸堅定,看著大叔的眼睛。
他的眼睛和大叔的長得很是相似。
隻是一個人的眼眸中裝的是希望,一個人的眼眸中裝的是絕望,兩種感覺撞在一起,說不出的奇怪。
楚淩將大叔的傷口包紮好,開口道:“我都已經放心尋找她們了,有些東西或許本來就不該再去介入,沒有了我們的生活,她們應該過得很好吧,今日之後,你要是想來,就來看看,至少你給了我生命,我總不至於連見你都覺得真的惡心,不要喝醉了才來親王府的門口耍酒瘋。”
楚淩說著,轉身出了門。
“啪”的一聲,門被拍上了,屋內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大叔的眼眸怔怔看著前方,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奇怪的感覺。
大叔想,他或許是病了。
酒精的作用還在,他的腦袋裏隻覺得木木的。
他想,或許楚淩說的也有道理,他是個郎中,挺厲害的郎中,後悔藥這個東西,他是該找出來嚐一嚐。
門外,楚淩走了一段距離,卻再也偽裝不下去,手掌撐著腦袋,楚淩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明明見到他的時候心裏想著的都是心平氣和的話。
留下來吧,別在回吳國的那個小房子裏去了。
我現在算是有點能力,能養得起你,若是你還想著絕情,就娶了她吧,畢竟都鬥了這麼多年了……
留下來,我也快要有孩子了,看著小生命,或許你的脾氣還能改一改。
……
心裏的話是這樣的,說出口的話卻依舊是強硬。
他重重地噓了一口氣,心底像是壓了一塊石頭,這種感覺,說不出是內疚還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