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動了動,終是開口道:“他年紀大了,說話的時候留些麵子。”
溫晗平日說話總是快言快語,隻是如今聖上病了,怕是真的承受不起這些快言快語了。
溫晗應聲,點了點頭,向著向前走了兩步。
劉公公準備跟上去,卻是秦澈在劉公公的身後開口道:“劉公公。”
“嗯?”
劉公公回頭,依舊有點愛答不理的模樣。
秦澈平日裏沒見過劉公公對待晗晗的模樣,如今見了,隻覺得有點可笑。
嘴角緩緩勾起,帶了一抹笑意,秦澈開口道:“我有一句話想帶個劉公公,做人不要太耍小聰明,否則最後舌頭被什麼人割下來的都不知道。”
聞言,劉公公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末了又覺得不對,隻是瞪著眼睛笑道:“多謝姑娘提醒了。”
說罷,劉公公哼了一聲,又轉身隨著溫晗去了。
秦澈看著劉公公的模樣,轉身進了東宮。
溫晗坐著轎子到了聖上的寢宮前麵。
宮女和太監都在門前守著,看著劉公公來了,眾人上前,為溫晗開了門。
溫晗看著屋內的布置,緩步踏進屋內。
明明是金碧輝煌的建築,溫晗卻總覺得其中透露出一種蕭瑟之感。
鼻端是宮殿內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
溫晗嗅在鼻尖,總覺得裏麵隱藏著什麼腐朽的味道。
這種味道在溫晗的鼻尖動著,竟有一種惹人反胃的感覺。
溫晗的喉間動了動,卻連大聲的咳嗽都覺得有些拘束。
周圍的宮女一一向著溫晗頷首,最終都退了出去,隻剩下溫晗一個人繞過層層薄紗,走到了床榻的旁邊。
聖上躺在床榻上。
溫晗記得自己不過幾個月沒有見過聖上,可眼前蒼老的人已經讓他覺得有些認不出了。
聖上瘦的脫了相,再也沒有當年那種王者的霸氣,一雙眸子凹陷下去,倒是顯得大了一些。
聖上的眸子合著,似是睡了,床榻邊的腐朽味道和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算是龍涎香的味道都遮蓋不住。
溫晗站在聖上的床榻邊上,靜靜看著眼前的這個人。
聖上的喉間動了一下,唇角一張一合,開口道:“你來了。”
沙啞的聲音早已沒有一點氣力。
聖上的眼眸動了動,似是廢了很大的力氣才睜開了雙眸。
溫晗看著眼前的人,很難想起這個人之前的模樣。
溫晗應了一聲,頷首道:“父皇,兒臣來了。”
她今日是為了秦澈來的,自然要心平氣和的聽故事,如今男人已經變成這般模樣,不管他說什麼,溫晗都隻管聽著罷了。
聖上的手掌在旁邊拍了拍,溫晗的眸子垂下,坐到了床榻邊,將聖上扶了起來。
其實有時候溫晗也不知道,秦澈為什麼一定要爭取到那個位子。
聖上為那個位子奮鬥了一輩子,自己的孩子也好,自己的妻妾也好,都殺了個幹淨,如今老了,病了,卻隻剩下一個人纏綿病榻,連個能夠說真心話的人也沒有。
聖上的眸子睜開,眸中有些渾濁的東西,嘴巴張了張,許久才道:“昨夜,他們在朕的門前跪了一夜,說是要見朕一麵,朕這個樣子,怎麼能見他們呢。”
開口的話中帶著滿滿的無奈。
溫晗低頭,可以看到這個男人額頭的白發和他眉眼上的皺紋。
聖上開口:“其實他們跪著到底是為了什麼,朕都知道,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
溫晗的眸子看向別處,昨夜裏她罵的爽了,可惜有些人的思想早已經陳舊,又怎麼是能夠罵醒的。
聖上歎了口氣,明明說話間已經那麼費勁,卻依舊沒有放棄,開口道:“你一定覺得,朕又要說些阻止你的話了吧,那天你走了之後,朕想了很多,想著你說的話,想著你那日對朕的態度,朕老了,老的沒有精力和你辯駁,你說你要護住你的女人,隻有這樣,你才能護得住你的江山,其實很早之前,朕也這麼想過。”
聖上的嘴角勾起,似是想起了一些回憶,溫晗瞧著,隻覺得他眼角的嚴厲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眼眸中的溫柔。
溫晗沒說話,聖上倒是沒管,隻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年輕的時候,一直在忙,起義的時候忙著清君側,連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後來總算坐到了這個位子上,我想著總該為世人做點什麼,我拚了命的追求完美,為了朕這個稱呼,我花費了一輩子的時間,為了真龍天子的稱號,我殺了我能夠殺的所有的人,我一直在向著前麵走,我不敢停下來,我害怕我一旦停下來,身後等待著我的,便是萬丈深淵。”
喉間動了動,聖上的眼眸看著前麵,不知道到底看到了什麼。
溫晗的手掌在聖上的身後順著氣。
臨走的時候秦澈說聖上已經老了,讓她不要和聖上發脾氣,可其實看到這樣的一個人,又有什麼樣的脾氣可以發呢?
聖上咳嗽了一聲:“這段時間,怕是自從我第一次對那個位子有了想法之後最輕鬆的一天,我躺在床榻上,想著我這一輩子,我殺了那麼多的人,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我說,隻有犧牲了少部分的人,才能成全大部分的人,所以我舉兵進犯,誰擋殺誰,絕不手軟,我的寶劍上沾滿了鮮血,我的夢裏,隻剩下她的笑,還是純潔的。”
話說著,卻哽咽了。
聖上抬手,向著床邊動了動。
溫晗抬眸,看著旁邊的東西,眼中帶了幾分狐疑,伸手將床榻邊上的一個木盒子拿過來,問聖上道:“是這個嗎?”
聖上頷首,溫晗將盒子打開,看著裏麵的畫卷。
畫卷展開,溫晗又看到了那個女子,之前她和秦澈醉酒的時候,就曾經偷到了衣服這樣的畫卷,畫卷上也是這個女人,隻是儀態不同。
聖上抬眸,渾濁的眼眸看著眼前的人,手掌微微抬起,費力地觸碰著溫晗手中的畫卷。
“我之前對你說過,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愛上了她,這段時間我在床榻上想著,我這輩子做的最有意義的事情,或許也是愛上她,我親手殺了她,在她選擇留在溫丞相府的那一刻,我看著她死了,我看著她對我說,她什麼都不求,隻求我饒了溫家一家的性命,我應了她,然後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