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村裏有這麼一個外來人,雲朵幾人就告別老丈,自己去村頭尋找去了。
走過阡陌小路,又經過了一小片農田,幾人就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莊園。
院子很大,院牆都是磚瓦的,一看就是殷實人家。
雲朵想起不亡說過,他爹是個小地主,家裏有百十畝良田。也不知道這麼多年規模是增加還是縮小了。
雲朵一邊想著,一邊上前叫門。
叫了半天,裏麵才傳來有人小心翼翼走近的聲音。
“誰?”一個蒼老的聲音緊張地問道。
“我們來找林芳林知府。”雲朵直接喊道。
裏麵頓時傳來跌倒的聲音,然後是一個人飛快爬起,轉身跑了。腳步蹬蹬,透著慌亂。
“你嚇到人家了。”衛辰忍笑說道。他突然瞄了一眼旁邊的李裕,當初在藥王廟,李知府也受到過類似的驚嚇。
李裕果然一臉追憶感慨,那時候他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從沒想過不久的一天,他會站在這裏,決定另一個知府的生死。
雲朵已經自己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個很務實的農家院子,房前屋後的空地上,種的不是蔬菜就是瓜果,沒有花花草草。
但是最近,這些果蔬顯然疏於打理,枯枝敗葉落了一地,有些枯萎的植物也沒有被拔走,重新耕種。
不是家裏人無心,就是家裏沒人了。
雲朵的神情有些凝重,她剛才已經看過了,偌大的院子,幾十間房屋,現在隻住著三個人,兩個四十多歲的中南男人和一個白發老仆。
老仆正奔進主屋,彙報剛才的事情。
“大人!外麵有人找你!”老頭驚恐道。
被叫做大人的男人正在陽光下,眯著眼睛縫補衣服,聞言一愣,捏著針線問道:“什麼人?多少人?人呢?”
他朝老仆身後看去,沒有看見人,也沒有聽見腳步聲。
他的心定了定,看來不是來殺他的人。
也是,趙家人要殺他,早就殺了,應該不會等到現在。
那就是朋友?
他似乎也沒有朋友敢在這種時候還跟他來往。
住到姚家,都是仗著他當年對姚老爺有大恩,人家才會收留他。
林芳疑惑地看著內院的小門,很快就看見了一個綠衣小姑娘,款款走來。
夏風拂過,小姑娘的發絲裙角被風掀起,竟然漂亮地不似真人。
他更不可能有這種朋友了。
林芳短暫的驚豔之後就站了起來,躬身等著雲朵走進。
雲朵也打量著林芳,40來歲的年紀,身材高瘦,麵容端正,留著短發,一身儒雅,看著就讓人想起兩個字:清正。
不過她自然不會以貌取人,到底清不清正,還得親自問問。
“敬之兄,別來無恙啊!”李裕幾步從衛辰身後繞出,看著林芳微笑道。
林芳這才看見他,很是一愣。
“李知府,你怎麼在這?”
“聽說你病了,我來看你啊!”李裕一臉熟人相見的親熱。
中南道六個知府,他唯一看得順眼的就是這位林芳林敬之了。他不是趙家人,也沒有凶名貪名傳出來,隻是有些書生氣質,為人清高。
可惜對方不怎麼看得上他。
林芳還是一臉訝然,回不過神來。他想過許多種會來找他的人,來者可能是陌生人他都想到了,但是他就是沒想到來的人會是李裕。
而這個陌生人,還是個小姑娘。
衛辰雖然儀表堂堂,一副貴公子的樣子,但是他側身站在雲朵身後,一副隨從的姿態,自然就被忽略了。
“你不是,也病了嗎?”半晌,林芳看著李裕說道。
那時候他還跟外界有那麼一點點聯係,知道李裕病了,而且是真病!臉色青黑地被趙家人拖出去扔了。
他還以為李裕都過百日了呢。
“我是病了,但是病了可以治嘛,我現在就治好了。”李裕看著林芳有些得意道。
林芳還是有些摸不準他的意思,不過這次他轉頭看向雲朵。
“在下林芳,不知小姐前來,有何指教?”林芳躬身,拘謹地問道。
那個氣勢不凡的貴公子站在這位小姑娘身後,那李裕更是站在這位公子身後。
進門的時候他其實掃見了他一眼,但是隻一掃而過,他還以為這低頭耷腦地,是個老管家或者老車夫呢。
雲朵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林大人為官多年,有沒有收過黑心錢?”雲朵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道。
林芳一愣,沒想到她會問道這種問題。但是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
“林某兩袖清風,從不收老百姓一針一線!”他直起身,傲然地一甩袖子,斜睨了一眼李裕。
寬袍大袖上,赫然有幾個補丁。
李裕頓時有些心虛,錢嘛,他是收過一些。不過他已經坦白過了,雲朵也表示不在意,想到這裏他又踏實了。
看到那幾個補丁,李裕心裏不舒服了。
“我一直想說你,你一個堂堂知府,連買件普通衣服的錢都沒有嗎?朝廷沒給你發俸祿嗎?你做這窮酸樣子給誰看?就顯你廉潔是不是?你諷刺誰呢?”李裕懟道。
他一直看這幾個補丁不順眼,但是他之前隻敢在心裏罵,從來不敢真的說出口。
現在有靠山了,自然是想說什麼說什麼!怎麼痛快怎麼說!
林芳被他懟得滿臉通紅。
他也不是故意裝窮,他是真窮.....他家裏有個生病的老母親,常年需要人參吊命,再加上其他亂七八糟的補品,俸祿就去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一部分接濟族裏的窮親戚了,一部分禮尚往來了。
他是個知府,他也要交際,別人娶媳婦嫁閨女過生日,他都得送一分薄禮過去。
但是他自己又不請客不收錢。
這麼來來去去,就真的窮了。
最可氣的是,說出去別人還不信!很多人都以為他是個巨貪!
氣死他了!
雲朵沒說話,她自顧自在院子的涼亭裏坐下,任李裕和林芳在一旁爭吵。
她轉頭看著那個一直站在屋簷下努力假裝自己不存在的男人,微笑著問道:“先生怎麼稱呼?”
男人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就發現了,聽見她問,立刻拘謹地回道:“小人姚山。”
“這麼大的家,就你一個人住嗎?”雲朵問道。
姚山的臉上頓時泛起愁苦,也不知道為什麼,見到這是清澈透亮的眼睛,他就想傾訴:“原本不是我一個人住的,我家裏有父母兄弟妻兒,一大家子人....”
說道這裏,他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雲朵神情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