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葉蓉感覺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寧存的臉色瞬間變了變,隻不過轉瞬之間就恢複側常態,說道:“這是好事,畢竟我的價格給的再便宜也不如自己織布廠裏出來的便宜。”
是也不是,她重開織布廠也不隻是為了便宜,更因為自己的織布廠更容易控製,對布的質量更有要求。
不過葉蓉沒有否認,隻是含糊的笑了笑,道:“確實如此。”
寧存神色不明的點點頭,忽然聽到窗外一陣喧嘩,斥責的聲音透過窗戶傳到他們耳裏,聲音在忽然沉默了的包廂顯得格外明顯和清晰。
寧存眉頭一皺,似乎壓著怒氣說道:“這些難民,真是沒完沒了。”
葉蓉轉向那窗戶,起身道:“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她將窗戶往外一推,哭喊的聲音更加明顯了,葉蓉低頭望去,隻見幾個衣裳破舊的乞丐正跟準備進錦繡樓的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糾纏——葉蓉認得那個男人,也是京都有名的一個商戶,名叫謝裕。
這些人應該也不是什麼乞丐,隻是那些湧進京城的難民,或者本就是京都的難民——近來旱情嚴重,許多人坐吃山空,家中沒有存糧的逐漸也成了難民。
其中一個乞丐死死的拉住謝裕的腿說道:“公子,求求你了,我的小兒子在家裏就快餓死了,求您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們,給一口吃的吧。”
謝裕是個三十來歲的有些肥碩的男人,話還沒聽完就掙紮著將腿抽出來,最後還不忘在那難民身上踹上一腳,斥道:“這麼髒的手也敢來扒拉我?給我滾遠點,再來找晦氣我就將你還有這些人,全都趕出京都去!”
現在京都外的情況更糟,京都裏麵富商官員還多少能讓他們討到一些吃的,要是出了京都就真的隻有餓死的份了。
難民抖抖嗖嗖的將手收了回來,嘴裏還是不停的哭求著他一點施舍。
葉蓉皺著眉搖搖頭,討吃的討到這樣的人頭上,也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葉蓉轉向瑾靈,給了她一錠銀子說道:“去給那些難民買一些饅頭,買好了交給錦繡樓的掌櫃讓他去發。”
瑾靈接過銀子點點頭,就往門外去了。
葉蓉凝眸坐回位置上,才發現寧存一直看著她,此時對上她的眼神一笑說道:“沒想到葉掌櫃還有這樣的菩薩心腸。”
葉蓉臉色訕訕:“隻是發了幾個饅頭,能有什麼好心腸,真正的好心腸此時應該來糧放倉救濟百姓了。”
寧存望了她一眼,並沒有搭話,正好此時上菜的婢女來了,葉蓉也就沒能繼續說下去。
桌上的菜肴一如從前香味撲鼻,但是葉蓉剛才看了那副場麵,現在吃這些東西,不免覺得食之無味。
她興致闌珊的吃了一口,對寧存低聲道:“寧老板,我有意想出一份力救濟百姓,但是我一人之力就好比蜉蝣入海,您是京都第一商戶,號召力非我能比,你若是隨意號召一下必有人響應,一人出一份力,說不定能助京都撐過如今的困境。”
寧存毫不意外她這樣說,隻是並沒有答應,思忖片刻說道:“葉掌櫃,並不是我對百姓不聞不問,隻是朝廷每月都有撥糧賑災,實在無需你我多此一舉,更何況讓這些難民養成這樣的習慣,時間短我們尚能幫襯,但時間長了,我們還能養他們一輩子不成?”
葉蓉不否認他的話有道理,但是對於此時此刻卻不適用,即使他們聯合起來賑災,也隻能分粥,讓他們好歹能活下一條命來。
等到災情過去,百姓們能自力更生之後,那些像水一樣的粥恐怕也沒人願意喝下去了,到時候撤手就是了。
但葉蓉感覺寧存並無解囊救災的心,她不願強人所難,所以提了這一嘴之後便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寧存望了一眼她有些暗淡的眸子,又轉向林送,不知想了些什麼,說道:“這件事情讓我考慮考慮,暫時觀望一段時間再決定。”
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葉蓉抬眸點點頭:“無妨,寧老板考慮考慮,若是有了打算就同我知會一聲,我定當全力以赴。”
寧存點點頭,這頓飯兩人吃得各懷心思,沒什麼交流,悶聲吃飯。
別過寧存之後已經是午後,葉蓉走出錦繡樓,一旁的難民剛吃了幾口饅頭,也就收斂了逢人就上來乞討的行徑。
葉蓉得以順順當當的往主街走去,在這樣的災情之下,京都的街道依舊熱鬧非凡,隻是那些賣吃食的鋪子關了不少,但也並不影響這街道的喧嘩。
葉蓉念著林送跟瑾靈還沒有吃東西,一邊走一邊問道:“你們兩個吃點東西吧,現在敢開在路邊的鋪子沒幾個——這個餛鈍怎麼樣?”
林送跟瑾靈自然沒有異議,三人尋了張靠牆的桌子坐了下來,葉蓉招呼攤主,那攤主連忙擺手製止了她,低聲往他們這邊走來:“客官聲音可要小些,被那些難民聽見,別想好好吃了。”
葉蓉納悶:“京都的暴動不是已經被壓下來了嗎?為何還如此小心翼翼?”
“暴亂是壓下來了。”攤主手搓著戴在胸前的圍裙上,歎道:“但是耐不住他們死乞白賴的求你啊,您想想,吃碗餛鈍,十幾雙眼睛巴巴的望著你,這如何能吃得下去,舍吧,引來更多難民,吃又吃不下,豈不是活受罪。”
“也是。”葉蓉想想那個場麵,著實沒什麼胃口,便小聲道:“那老板,你先給這兩位上兩份餛鈍吧。”
攤主飛快的應了一聲,十分迅速的挪回他幾乎貼著牆擺設的攤位,做賊似的飛快往鍋裏下了一些餛飩,蓋上蓋子之後四下望了一眼,這才放心的拿出兩個碗來。
葉蓉看他如同做賊一樣,又是覺得心酸又是覺得好笑。
那攤主將餛鈍送到他們麵前的時候就想完成了自己最後的使命,轉身離開的時候給了他們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