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惡念隻是一個瞬間的閃現,但是反應過來之後的愧疚卻幾乎讓瑾靈無法承受,雖然葉蓉現在平安無事的回來了,但是她那一刻的猶豫了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葉蓉越是對她好,她就越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像沒事發生一樣出現在她麵前。
葉蓉不知道她心裏的煎熬,以為她是被那凶惡的車夫給嚇壞了,見她整日悶著也沒辦法,隻是叮囑她按時擦藥。
她自己身上的傷反而沒大放在心上,項堅留下來那些療傷調養的藥估計不尋常,她胸口不那麼難受了,就連精神也好上很多。
田莊那頭的稻穀已經收割完了,葉蓉便自己督工做了幾個石碾子讓鄭東林送過去了——沈氏一聽到她早就當即就攔下了,葉蓉便讓鄭東林代為代勞了。
她又往布莊糖坊看了一圈,還好葉福葉貴都是穩妥的人,賬本和生意都照應得很好,她沒費太多的心思。
“小姐,寧老板這幾天來過。”葉福將她送出門外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便提了一嘴。
葉蓉腳步頓住了,問道:“他說有什麼事嗎?”
葉福搖搖頭:“好像隻是過來看看,你不在,他看了幾眼就走了,也讓我不用特意跟你說他來過。”
“好,我知道了。”葉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腳跨出了門檻說道:“你忙吧。”
葉福應了一聲,看她走遠之後才返回鋪子。
寧老板生意做的那麼大日理萬機的,應該沒有時間到她這裏來閑逛,但要是有什麼事讓葉福找她一回也不費勁。
葉蓉一邊走一邊思索,餘光瞥見路旁賣冰糖葫蘆的,想起瑾靈這幾天垂頭喪氣的樣子便走過去買了一串拿在手上。
寧老板對她還是頗為照顧的,葉蓉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連人家的府邸在哪都不清楚,便打消了去拜訪的念頭,反正總會再見到的。
天色也不早了,她看了眼手上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快步往巷子裏走去。
瑾靈果然還悶在屋子裏,葉蓉一回來便聽到沈氏不滿的低聲說道:“按說我也不該這樣說,畢竟瑾靈是為你受的傷,但是這些天過去了,傷早該好了,她越發怠懶,哪有丫鬟整天屋子也不出的。”
沈氏不想葉蓉這樣潛意識將瑾靈摘除了奴才的行列裏,這些天看到瑾靈整天悶頭在房裏大睡,難免有些看不下去了。
葉蓉便順嘴寬慰道:“娘,那天瑾靈雖然逃脫了,但是也嚇得不輕,你就多擔待些吧。”
“你難道不比她受的驚嚇多?”沈氏忍不住提高了聲量,想了想又說道:“我也不是針對她,隻是整天這樣哪還有個丫鬟的樣子,再怎麼樣也該振作起來了。”
葉蓉忙壓了壓她的手,低聲說道:“放心吧,我去寬慰她兩句就好了,也應該緩過來了。”
她說完鬆開了沈氏的手,捏著糖葫蘆往後院大步流星的去了。
瑾靈隱約聽到了她們一些聲音,雖然聽不清楚,但是對於沈氏對她的意見是一清二楚的,或者說,是她一直等著的。
葉蓉推開門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並沒有下床行禮,隻是回頭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小姐。”
“你最近怎麼了?”葉蓉在她身旁坐下,將手裏的糖葫蘆遞了過去,問道:“連我也不能說嗎?”
瑾靈原本準備好破罐子破摔的說辭被這串糖葫蘆哽在了喉嚨裏,一時間沒說出話來,鼻子一酸,低下了頭。
葉蓉凝眸看了她片刻,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當初買下你一直到現在,你一向勤快能幹,忠心不二,你我相處了這麼就可以說形影不離,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有什麼事連我也不能說,要用這種方式試探我。”
瑾靈不動聲色的抹去眼角的淚水,緊緊咬著下唇。
葉蓉拉過她的手將糖葫蘆放了上去,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信你不知道你這幅樣子會有什麼結果。”
即使瑾靈跟了她們再久也是丫鬟,丫鬟要是不幹活隻能是被打發出門,重新發落到別的人家,瑾靈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她這麼做分明是想得到這個結果。
瑾靈緊緊攥著糖葫蘆,泣道:“小姐,你別問了,是我對不起你。”
葉蓉也催她,隻是等她稍稍平靜一些才說道:“你對不起我什麼至少告訴我一聲,你為了救我跑回去農莊找人,挨了十個板子,還去找了林堅的車夫——”
“不是的。”
瑾靈搖著頭不讓葉蓉再說下去了,她從床上下來,直挺挺的跪在葉蓉麵前,一邊落淚一邊說道:“小姐為了救我拖住車夫,我理應一門心思跑回去叫人來救小姐,但是當我快回到農莊的時候,我猶豫了很久……”
她後麵的話似乎難以啟齒似的說不下去了,埋著頭啜泣,身子像風中落葉一般顫抖著。
葉蓉愣了愣,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一個插曲,她凝眸問道:“是我平時待你苛刻了嗎?我有時確實會……”
她還沒說完瑾靈就打斷了她,攥著她的衣裙說道:“沒有,小姐對瑾靈如同再生父母,親生姊妹,瑾靈三生有幸才能遇到小姐這樣的主子。”
葉蓉這就不明白了,見她哭的這樣厲害,心裏當真是愧疚難當才會想到要用這種方法逼沈氏打發她離開,一時頗為感慨。
瑾靈已經做好了被打發走的準備,便徑自朝她磕了三個響頭,半晌之後才緩緩抬起頭來,額頭上立刻就見紅腫起來。
葉蓉歎道:“你這又是何必。”
“小姐。”瑾靈咬了咬牙,低聲說道:“奴婢癡心妄想,對林堅別有情意,那日看到他平日帶的玉佩懸在你的腰上,心裏起了惡念,竟有一瞬間生了背主的念頭,奴婢簡直該死。”
她忍辱負重的將這幾天彷徨在她腦子裏的話說了出來,仿佛沒有起初想得那麼愧疚難當,反而鬆了一口氣。
葉蓉卻反應不過來似的有些凝滯的看了她許久,又往自己腰間看了看,這才想起之前項堅送給她的那個白玉宮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