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至煙城,煙城待三日,葉非晚最終決定回去了。
平日裏她裝的如何大咧跋扈,可終究……其實並不堅強的。
她……隻是不能不回。
封卿總是這般,偏執的讓人誤會,前世始終不肯休她是這般,今生又做出這些事,總讓人誤以為……他其實是在意的。
可她偏生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
若她不過孤身一人,她定然離開再不回首。然終究她做不到,她心有牽掛。
而封卿,穩穩的將匕首插在了她的軟肋上。
那紙通緝令,錦羅布莊被關,葉府被封,甚至……葉府的人都被軟禁。
一樁樁、一件件,均逼得她走投無路。
拿著來時的包袱,穿著花了一兩銀子買的簡陋衣裳,將上好的綢緞華服當了,換了銀子雇了輛馬車。
葉非晚踏上了歸程。
方東送她至城門口處,他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
葉非晚看著不遠處等著自己的馬車,眯眼笑開:“東方,你還留著那院落做什麼?她不會回來了。”
這幾日,她聽周圍的街坊說,以為方東是個書生,兩手隻捧聖賢書,卻為了一個風塵女子將聖賢書扔了,挑起了擔子,做起了工。
他一點銀子一點銀子的攢著,想要將那處院落買下,給她一個家。
可後來,那女子走了,未曾留隻言片語,隻有一紙地契。
院落,終於成了方東的了,可是……當初他想予一個家的女子,卻成了別人的妻。
書生姑娘的故事,俗是俗了些,可傷心卻是一樣的。
“……”方東未曾應聲,隻是……一向不著調的他,眼圈微紅。
“東方,感情之事,我可是過來人,”葉非晚笑得越發歡快,“趁早放手,不然以後,會更痛的。”
“葉姑娘……”方東垂眸,低低喚著她,“其實……你是大晉前首富之女、京城傳聞失蹤的那個王妃吧?”
葉非晚的笑陡然僵住。
“葉姑娘,那日,我在府衙,其實都聽見了,”方東抿了抿唇,“他們說……你當初追那個王爺追的滿城風雨,還說王爺風華無二,你配不上……”
“葉姑娘,你其實……雖然樣貌、才學、智慧上不如人……”
“喂!”葉非晚不悅。
方東笑了出來:“可葉姑娘,你……是個好人。”
“……”葉非晚的佯怒最終壓在心底,她比誰都清楚,她根本不是什麼好人,從來都不是。
可她還是點頭笑的粲然:“對啊,東方,我可好了!”
方東也笑;“葉姑娘,我叫方東。”
城門口人來人往,送別與重逢兼而有之。
葉非晚望了眼不遠處的馬車,揮揮手:“走了。”
如來時般隨意,隻是……這一次,身上的綢緞,變成了麻衣。
……
京城,深夜,靖元王府。
高風立於書房外,神色肅然。
如今已過子時,可書房內仍舊燭火通明。這段日子……總是這般,舉國重任壓在王爺肩頭,他徹夜難眠。
還有……王妃……
即便王爺所做之事如何不近人情,可高風知道,王爺終不似表麵平靜。隻因……有一日,他入書房欲稟報要事,未想到,一直忙碌的王爺,竟站在闌窗前,目光怔忡望著後院處,身影頹然。
哪怕王爺頃刻恢複如常,可那瞬的寂然,卻仍壓得人喘息不過來。
“咚——”不遠處,一聲細微聲響。
高風猛然抬眸:“什麼人?”
卻見門外一守衛飛奔而來,手中拿著一紙書信:“高總管,江南一帶線人的飛鴿傳書,而且……”他湊至高風耳邊,聲音極低。
高風神色訝然,終究揮揮手,命那人下去後,方才敲了敲書房門。
“何事?”書房內,封卿聲音微啞,似是極為疲憊。
“江南一帶來的飛鴿傳書。”高風道。
“……”裏麵人卻失了動靜,一片沉靜。
高風頓了頓:“還有……來人說是……揚州一帶,葉家大公子葉羨漁曾莫名在煙城多待了一日,線人去探查,似乎有王妃的消息……”
話音未落,書房門陡然被人打開,再抬首,封卿竟已至門口,身形如風般。
“飛鴿傳書?”他望著高風,道的極為隨意,隻隱在寬袖中的手緊攥著。
“是。”高風忙應。
“呈上來。”話落,封卿已然轉身,重新坐於案幾後。
高風匆忙將書信呈上。
封卿隨意打開,不過簡單一張字條:“葉大公子夜宿煙城,與王妃相見。如意閣扶閑曾現身煙城,與王妃夜談。王妃今晨已出城,不日返京。”
不日返京……
封卿的眸驀然一亮,卻在觸及到“扶閑”二字時,目光陡然陰沉,她竟和旁的男子一同出現在煙城!
胸口陡然積鬱層層怒火,直衝心口,下瞬,心口處竟隱隱作痛,甚至他身形都微有搖晃。
扶閑,煙城……煙城……
封卿僵了僵,為何獨獨是煙城?
“封卿,今日李夫人同我說的那個地方四季如春風景如畫,哪日啊,你不曾忙碌了,你我二人便去吧……”腦海中,莫名出現一個女子的聲音。
“封卿,李夫人說的那個地方叫什麼‘煙’什麼的地方,說是和夫君一起去啊,才別有風趣呢……”
那個女子還在說著。
封卿眉心緊皺著,他在記憶中,仿佛看見……依舊是現在這個書房,他在案幾後批閱著折子,一旁多了個矮些的木桌,木桌上擺滿了話本、點心。
一個女人坐在木桌後,雙手撐著臉,對他期待又忐忑的說著那些話。
女人,是葉非晚。
可是……封卿分明記得,他們從未同待在書房過,她也從未對他說過這番話。
事實上,從成親後,她便鮮少對他這般嬌俏了!
然……為何?
頭,陡然劇痛。
“王爺!”高風匆忙上前攙著他,“您無事吧?”
封卿仍一手死死抵著太陽穴處,那些莫名的記憶,那個陌生卻萬般熟悉的女人,仍舊占據著他的腦海。
為何……為何會這般?
“王爺……”高風聲音大了些。
封卿陡然回神,雙眸逐漸恢複平靜,仿佛方才的混亂隻是幻覺,伸手,將手中書信拿給高風,他隻應道:“無事。”他終於作聲,卻因著方才的緊繃,聲音沙啞的厲害。
高風快速掃視一眼書信,而後怔了怔,許久道:“煙城距京城太過遙遠,要不……屬下派人馬迎王妃回京?”王爺……可是因著王妃?
然,他話音剛落,封卿抬眸,聲音冷肅:“不用!”他神色微沉,“做錯了事,總要承受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