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寧的下巴咯吱咯吱作響，一絲真實的痛感讓她驚愕地睜大雙眼，可是眼裏依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白霧，看起來很遠很遠，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月光很涼，就在一瞬間，蘭擎眼裏的痛苦將她拉回到了理智的邊緣。他緊緊地抿著兩條刀鋒一般的嘴唇，眼睛帶著幽深的痛意。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說，我改。”他仿佛是天生的王者，就算是這樣卑微的祈求，臉上仍帶著一絲倨傲。
黎清寧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蘭擎認錯。
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她心中苦澀不停蔓延，眼裏的光芒一點點熄滅，到最後變得完全空洞。
她的胸口起伏了一下，終於還是用理智壓下了狂亂的恨意，她的眼珠冰冷而淡漠，就像是兩隻掩埋多年的，毫無溫度的琥珀。
“你走吧，讓我一個人靜靜。”臉上帶著一絲倦意，她是真的累了，這樣的糾纏和掙紮，讓她忽然覺得無比厭倦。
聽到她的話，蘭擎的身體僵著，臉上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害怕失去她的痛楚，在身體裏混亂地糾纏著，指尖變得更加冰涼，仿佛身體整個被扔進了冬天的湖水。
“你好好休息，但是黎清寧，你聽著，我不會讓放你走的，永遠都不會。”他的嘴角有一抹猩紅，說出的話也帶著滿滿的堅決。
漆黑無光亮的夜，寂靜得令人窒息，黎清寧一臉倔強地抿緊嘴唇不肯再多作辯駁，她已經使勁了渾身的力氣來讓這個男人死心，她害怕下一秒就緊張的神經便崩不住哭出聲來，所以隻是靜靜地看著遠處。
蘭擎從她身旁緩緩站起身來，蒼白的麵容看起來有些透明，這個女人讓他的胸口被狠狠撕扯著，可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甚至是就連對她說一句重話，他都舍不得。
黎清寧咬緊嘴唇，心裏又冷又熱地翻攪著，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他們曾經的溫存，這讓她忽然皺起眉頭，不禁覺得有些惡心，那個她一直以來沉迷的懷抱，曾經停留過那麼多的女人，這讓她的胸口一陣鈍痛。
耳邊傳來他輕輕帶上門的聲音，她的世界就這樣在寂靜中走向崩塌，他走了也好，現在對於她來說，再多一秒麵對那個男人，都是內心深深的煎熬與折磨。
“黎清寧，明天上午我帶你去辦留學簽證，需要我過去接你麼？”一片寂靜之中，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是來自艾澈的消息。
她纖細的手指劈裏啪啦回了一行：“不用，你把時間地點短信發給我。”
發完之後無力地將手機扔向一邊，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裏。
如今她在蘭家的處境如此艱難，反正都要離開了，她不想再因為艾澈的出現而橫生出那些不必要的事端來。
黑暗。
整個世界好像沒有一絲光亮，厚厚的烏雲將月亮包裹起來。就連一直靜靜陪伴著她的月光也突然消失不見了。
天空中突然下起雨來，大顆的晶瑩剔透的雨點打在落地窗上，也打在黎清寧的心上，然後無力地滑落。
雨越下越大，雨點猛烈地拍打著玻璃，如同一隻叫囂著的伏地魔。濃重的夜幕如炸開了一般，驚雷和閃電混淆在一起。
那樣的音效讓黎清寧不禁抱緊自己，她的胃裏翻江倒海，眉頭緊緊地皺著，手掌緊緊地握成了一個小小的拳頭。
漸漸地，她有些分不清這種清晰的痛感究竟來自於身體還是心裏。
第二天她一大早便從床上爬起來，身上還帶著一種清晰的疼痛感，也許是昨晚在窗前坐了太久，也許是連日來的神思憂慮已經如螻蟻一般，在她的體內肆意張揚地啃噬著。
這些，她也說不明白。好在，這一切都快要結束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鏡子裏有些憔悴的自己，精心地畫上一個淡妝之後，才稍稍看起來正常了一些。
出門的時候，正好是早飯過後，客廳裏沒有什麼人，一片寂靜。隻有顧念坐在客廳裏玩耍，還有一個傭人在一旁陪著他。
顧念聞聲抬起頭，視線落在她的臉上，三秒鍾之後，又迅速地將視線移回到他的那一堆玩具上，臉上還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小孩子是不會騙人的，他的態度，就是顧菲兒對她的真實想法吧。黎清寧看著他，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苦笑。
真的要離開了，以後的日子，他們一家三口，也許會過得十分幸福美滿吧，就算是蘭擎恨極了顧菲兒曾經的傷害，可是隻要有顧念在，他遲早都是會釋懷的。
這樣想來，她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局外人，似乎她的存在，對於這個房子，還有這個房子裏所有的人來說，都是多餘的。
見到艾澈的時候，他正一如往常地靠在白色凱迪拉克前，眼睛四十五度朝下看著，完美的側臉透露著些許深沉，修長的雙腿一條微微彎著，另一條伸得長長的，雙手抱臂，做沉思狀。
吸引得來往的小姑娘紛紛投來愛慕的眼神，對他暗送秋波，甚至有些膽子大的，直接朝著他放電。
這個男人，閑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用來耍帥。可是說來也怪，平日裏看他對著她插科打諢，並不覺得他有什麼魅力，可是此刻靜靜的他，就像是某個雜誌封麵上的男模特一樣。
她極力裝作一臉輕鬆的樣子，腳步輕快地走到他跟前，說：“喂，我還沒走近，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荷爾蒙的味道。”
“謝謝，本少爺向來人見人愛。”他一副“長得帥我也沒辦法”的表情，站直身子，低頭看著她，說：“喂，黎清寧，你假裝開心的時候真的很醜。”
聞言，黎清寧像個蹩腳的謊言被一瞬間揭穿的小姑娘，咬著嘴唇低下了腦袋。
“我說，你這個樣子，路人還以為我把你怎麼樣了呢，趕緊進去吧。”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自然地覆在她的肩上，朝裏走去。
簽名的時候，艾澈望著表格發呆的黎清寧，輕輕歎了口氣，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身體，輕聲問道：“你真的決定好了麼？”
“老實講，我不知道。”她索性放下筆，轉過頭凝視著他，臉上寫著滿滿的猶豫。
他知道，那種遲疑都是來源於對蘭擎的愛，他也知道，這種愛遲早有一天會害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