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蘭擎終於一條街的街邊看到了那個瘦弱的熟悉的背影,可是就連她的背影,看起來都帶著一絲隱隱的難過。
黎清寧看著一輛奔馳S350停在自己的麵前,車窗搖下來的時候,眼前出現了那張她無比想念,卻又不知道該怎樣麵對的臉。
他異於常人般精致的臉,還是保持著完美的冷峻,看不出一點破綻,這就是她愛的男人,可是現在看起來卻為什麼這麼陌生?
他轉過頭看向她的時候,像帶著羽毛的鐵箭,不停地射在她的心髒,讓她原本清冷的目光中染上了一絲悲傷的熱烈期望。
她站在車窗前,低垂著腦袋,想要走開,可是看見這個男人之後,卻挪不動腳步了。
蘭擎深深看了她一眼,俯身為她推開車門,用手輕輕拍了拍他身邊副駕駛的位置,說:“上車。”語氣雖然溫和,但是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糖漿那種甜膩濃稠的溫柔,濃鬱地塞進她的身體裏,將她的心髒塞得滿滿當當。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從何而來這種神奇的力量,就算是在她無比想逃開他的時候,卻依舊忍不住地靠近他。
他仿佛生來,就帶著一種讓自己眼圈泛紅的力量,就像一團絢麗的火焰,而她在麵對他的時候,便不由自主地化身飛蛾。
她拉上車門,看著他把車子調轉了頭。
“肚子餓了吧,我們去吃飯。”他語氣淡淡的,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末了,還騰出一隻手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
經過一家公園的時候,黎清寧忽然開口說:“我們在這裏停一下吧,我想走走。”
是啊,車內狹小的空間已經快要被兩個人之間的沉默填滿,空氣稀薄到她感覺下一秒就要無法呼吸了。
因為是正午時分,公園裏並沒有太多的人。高大的法國梧桐在熱烈的陽光下遮蓋出一片陰涼,樹枝不停地在微風中緩慢搖動著,發出低沉的沙沙的聲音,仿佛流動的沙漠。
黎清寧找到一條長椅坐了下來,麵前便是一片反射著日光的湖泊,周圍的草地散發著太陽曬過的帶著幾分熱度的氧氣和植物的清香,周圍顯得安靜極了。
蘭擎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時而看看她沉靜的側臉,時而盯著眼前的波光粼粼想著什麼。
“她……就是顧菲兒對吧?”她下定了決心,鼓足了十分的勇氣,轉過頭看著他,問道。
湖水倒映在他的瞳孔裏,熱烈的陽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還有周遭這片綠色也倒映在他的眼睛裏,可是她看不懂他,她始終都看不懂他眼裏的內容。
她轉過頭,看著湖麵的水紋,繼續說:“我……我都看到了,我不知道你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既然他們現在都回來了,我想我也沒有什麼立場繼續待在你身邊了,我會離開的,不會讓你為難。”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這段話她醞釀了許久,但是最終說出口的時候,卻無法阻止心裏的悲傷蔓延出來。
蘭擎睫毛低垂著,眼中的情緒藏在濃密的睫毛中,像是一隻溫馴的獸類,散發著熱度,散發著侵略性,但也散發著悲傷而熱烈的期許。
“黎清寧,你憑什麼擅作主張?誰允許你說這樣的話?你曾經不是說過,除非我讓你走,不然不管怎麼樣都不會離開我身邊麼?”
他的低沉的嗓音此刻聽來卻有一絲沙啞,聽起來就像是在說著走心的動人的情話,“現在你給我聽好,我不允許你離開我的世界。”
他望著她的時候,眼中劃過一道濃烈的讓人心頭一熱的光芒,讓黎清寧所有的理智瞬間坍塌,倒在他的懷裏,瘦小的肩膀微微抖動,輕聲說:“我以為你不要我了,你知道我多害怕麼?上午看到你們從公司離開的時候,我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
她所有的委屈瞬間傾泄而下,他滾燙的懷抱讓她安心,讓她貪戀這一時的溫暖,讓她胸中翻滾著的所有的情緒瞬間碎成粉末,然後被風吹散。
“是不是累了?”他輕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一整個上午緊繃著的神經突然變得鬆垮,她才覺得整個人眼皮沉沉得,忍不住地下墜。
“嗯。”她閉著眼睛,在他的胸口含混地回答著。
“我帶你回家。”說話間,蘭擎扶著她肩膀的那隻手輕輕用力,將她扶起來,朝著公園外走去。
黎清寧靠在他的胸膛裏,一直不斷說服著自己忘記幾個小時之前,這個懷抱裏還曾停留過那個女人給他生下的孩子,正攙扶著她的手臂,幾個小時之前還被那個女人挽著。
可能是因為他將車內的溫度調得正合適,吹出冬天般的冷氣,讓這個小小的空間隔絕於外麵炎炎的夏日,可能是因為他的懷抱太過讓人安心,可能是因為昨夜他不在她身邊,於是一整夜都翻來覆去卻無眠黎清寧靠在車後座上忍不住睡去了。
她在車內安靜的氣氛中做了很多個夢,夢裏她坐在冬天的火爐旁,客廳裏昏暗一片,隻有火爐裏閃動著紅色的火舌,照亮每一個人的臉。
她周圍圍坐著很多很多的人,蘭擎,媽媽,黎天豪,林白,封遲,艾澈,李琳,居然,還有顧菲兒和那個小男孩,還有很多很多人,就像是把這個世界上她認識的那些麵孔全都集結起來了一樣。
大家臉上表情各異,每個人眼睛裏流轉著各自不為人知的心思,每一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豐富多彩極了。
最終他們卻什麼都沒說,站起身來,相繼離開。最後,隻剩下了她,蘭擎和顧菲兒還有那個小男孩。
顧菲兒好像耗盡了最後的耐心,懷裏抱著那個小男孩,開始推搡著靠在蘭擎身上的自己,她的表情看起來一如最初見到她時那種溫和於優雅,但是嘴裏卻從容地說著惡毒的詛咒。
她回頭朝著蘭擎投去求助的眼神,可是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漆黑的瞳孔和兩條刀鋒一樣的眉毛毫無溫度地看著自己,目光被紅色的火光照亮,但卻深邃而不見底。
他像是在說著什麼,但又好像不是,隻是定定地看著她,表情中透露著一種顯而易見的悲傷和柔和,仿佛凝望著一整座秋天的凋零。他緩慢地抬起手,扶起她靠在他肩膀上的身體,站起身來和顧菲兒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