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她還看到顧菲兒最後眼中那種得意的神情,仿佛早已預見了這個結果,她看向自己的時候,眼中還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憐憫以及耀武揚威,可是當蘭擎低頭看向她的時候,她的表情又立即恢複了平常的那種柔和。
他攬著她,一言不發地離開了,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消失在她的視線中,消失在他世界的盡頭。而她自己,則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拖進了那片翻滾著叫囂著的紅色的火舌中。
“啊”得一聲,黎清寧睜開了雙眼,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鬢角甚至還有些汗意,可是她全身發冷。
“怎麼了?”蘭擎把車停在路邊,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眼中還帶著關切。
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說:“沒事,我居然睡著了。”
她的聲音很輕,將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隱藏著一不小心就會從眼睛裏跑出來的心事。
蘭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說:“你一定是太累了。”
夜裏的別墅區,透露著一種讓人不安的靜謐。過去黎清寧是享受著這樣的安靜的,可是她現在居然有些害怕這樣的安靜,她生怕自己一醒來,蘭擎就消失在這樣靜謐的黑暗中。
她靜靜地躺在蘭擎的身邊,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卻怎麼都無法入眠。
回到家之後的整個下午,他就哪裏都沒有去,就這樣靜靜地守在她的身邊。
“這些天你就待在家裏,哪裏都別去,你不是喜歡設計麼?這幾天就安心待在家裏研究你的那堆畫稿吧。”他說這話的時候,走到她身邊,伸出雙手從背後輕輕環住她,將臉埋進她的脖頸間。
黎清寧的胃裏像是火燒一樣,衍生出許多帶刺的藤蔓在她的身體裏瘋長。她明明感覺到了,顧菲兒和那個孩子在他們之間漸漸形成了一道堅實的隔閡,可是他們卻都選擇視而不見,避而不談。
這種感覺,就像是身上紮進一根又粗又硬的刺,可是他們卻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甚至在對視的時候,還要勉強著給對方一個自然的微笑。
她用極力裝作輕鬆的口吻回應道:“怎麼,怕我再和你的舊情人碰麵尷尬麼?”但是話剛剛說出口,她就有些後悔,因為身後的那個男人忽然變得沉默起來,耳邊隻有他有些濃重的呼吸聲。
半晌,他才開口回應道:“嗯,我不想你難過,小丫頭,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你就安心待在我身邊。”
她輕輕點了點頭,伸出手覆上他盤在自己腰間的手。
窗外的夜色變得更加深沉,就連閃爍的星光都暗了下去,仿佛拉滅的燈泡一般,進入了睡眠,可是黎清寧依舊清醒著,她看著窗外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濕漉漉得,一顆眼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滾出來。
不知為何,她躺在蘭擎的身邊,居然有一種做賊心虛的灰溜溜的負罪感。她的腦海中再一次出現了顧菲兒的臉,她那麼優雅美麗,隻身一人,還帶著一個孩子,而自己現在正堂而皇之地躺在那個孩子的父親身邊,卻還要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接受著身旁這個男人的保護。
她甚至在這樣的深夜裏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這麼多年來,蘭擎依舊忘不掉那個女人,為什麼在這麼多年之後,他喝醉了,嘴裏喊得還是那個女人的名字。
原來他們之間已經有了這樣深的聯係,她明白,那個孩子會永遠是顧菲兒和他之間的紐帶和橋梁,她永遠都沒有辦法,在這樣的聯係中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
是的,黎清寧此刻無比坦誠地麵對著自己的內心,她依舊對那一晚的事有所介懷,她這樣的女人,怎麼能夠接受得了自己的感情有一絲一毫的雜質呢?
她的呼吸變得有些濃重,蘭擎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異樣,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但他卻什麼都沒說,慢慢地抬起胳膊環抱過她的肩膀,他手裏的力量越來越大,仿佛要把這個女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一種海嘯般的酸澀將她所有的理智和淡定,衝擊得潰不成軍。
“蘭擎,我覺得我不該這樣,這樣對她和那個孩子來說太不公平了。”她淡淡地說著,卻像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她有些期待,卻又無比害怕,他的答案。
過了一會兒,她感受到了他胸腔中嗡嗡的震動,他說:“那對我呢?清寧,我愛的是你,如果你離開了,這樣對我來說公平麼?”
月光從窗外照了進來,將他們的擁抱的身體籠罩起來,溫柔而慈悲,帶著讓人心神寧靜的力量。
早上醒來的時候,黎清寧揉了揉昨夜哭過還有些發腫的眼睛,看到身旁的蘭擎已經不見了。她走出臥室,看了看客廳裏他也不在。
於是隻好懶懶地拖著身體,把自己扔在沙發上發呆,等待著身體從昨晚漫長而渾濁的夢境和心事中蘇醒過來。
這個時候,管家來到她的身旁,一臉恭敬地說:“太太,先生交待我看著你用早餐。”
她身體有些沉重,整個人有些渾渾噩噩的感覺,抬起手揉了揉腦袋,說:“先生呢?”
話剛問出口,就被自己腦子裏不由自主迸發出的想法給嚇了一跳,因為她剛剛問出蘭擎的去向的時候,想到的卻是顧菲兒的臉。
“先生去公司裏了。”管家精神抖擻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讓她稍微安心了一些。但是隨即而來卻又在心裏不禁苦笑,他去了哪裏,見了誰,難道自己還管得了麼?
她隨便吃了幾口廚房餐桌上精致的早餐,但是卻是寡然無味,蘭擎不在身邊,她幹什麼都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已經對那個男人產生了如此深刻的依賴,看不見他的時候,腦子裏滿滿當當的都是那個男人的臉,他的聲音,他的一切。
這讓她感覺到有些害怕,依賴,是這個世界上最烈的毒藥,她深諳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