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飄搖風雨一葉舟

往事太長,虧欠太多,一旦說起來,件件都足夠讓人傷神許久。

“所以,最後是鏡花婆婆救了我?”

我睜圓了眼睛,驚訝地看向見萸,記憶中對那個老太太的印象就隻有她坐在奈何橋上煮湯的模樣,竟然是這個婆婆最後救了我?

見萸點頭,“沒錯,鏡花婆婆有一顆能重凝三魂七魄的靈丹,但是隻有一顆,她本是想跟諦顧留著,可是......”

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卻已經將一切都道了明了。

“諦顧堅持把靈丹留給我了?!”

不可思議地看向見萸,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沒錯。”見萸看著我,眸色繁複,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講給我聽,卻又無從說起。

終了,她歎了口氣,話說得幾分語重心長,“鏡台,你真的欠了他很多。”

“我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了,光是那千年的執念和等待,就足夠讓我愧疚了,更何況後來還是諦顧舍

身助我練就了通未之術,現在又多了這救命的恩情。

諦顧啊,你為什麼要這樣,是存心讓我愧疚一輩子,好不再忘記你了嗎?

我垂下臉龐,這道理誰不清楚呢?可是,偏偏這些事情我都沒得選擇,不讓他再為我做什麼,他偏偏就犧牲得更多。

“可是,他沒有留給我任何可以補償的機會,我什麼都做不了。”

隻聽得見萸歎了一口氣,話語略顯飄渺,“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

已然裝了這麼多的無可奈何在身上,除了越欠越多的債,她們什麼都沒有。

“那師父呢?允昌神上呢?”

我知道故事還沒有講完,等著見萸繼續把殘缺的記憶補全給我聽,卻隻聽得一聲鐵鏈撞擊鐵門的聲音,‘銙鑔銙鑔’直響。

我和見萸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朝門口望去,卻被一抹青色的身影刺傷了眼睛,觸不及防。

怎麼會不痛呢,那是死皮賴臉也要隨我一路來京城的人,那是為了討到令牌幫我護身不惜與丞相大人翻臉的人,那是曾經一切都會替我著想的人。

“今天你別到處亂走了,養精蓄銳,等我回來。”

分別前的那句話,猶在耳畔,那雙盛滿了複雜情愫的眼,仿佛還印刻在記憶裏,好像隻要我一想,便能再現出那時的糾結於茫然。

同樣的眼,此時此刻卻連看我一眼都沒有,餘光掃到之處,冰凍一片,即便不觸及也能嗅到那股入骨的寒冷。

我垂下眸子,心裏麵的苦澀無法言說,習慣了那人嬉皮笑臉的不正經樣子,突然變得公事公辦,如此反差猶如一把錘子,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心上,疼得我眼睛發酸。

輕輕撫上胸口,那份鈍痛才似減輕了一些。

浚桓啊,如果我知道,再次相見竟然會是此時此景,那麼分開之前,我一定要抱抱你,好好地跟你說一句保重,看一看那個劉浚桓的眼睛裏,裝著一個怎樣的蘇鏡台。

我尚未從悲傷的漩渦中全身而退,那人卻已經欺身而至,來到我們倆之間,居高臨下地問了一句,“都想清楚了沒有?”

想清楚?我不解地望向他,奈何他卻一絲看我的意思都沒有,無奈我隻能轉向見萸,卻隻聽得見萸絲毫不輸氣勢,大大方方地直視著他,眸子裏盛滿了堅韌與堅持,“哼,你省省力氣吧。”

浚桓聞言,不怒反笑,似是對她這話來了興致,“哦?葉饒的命,你已經這麼不屑了?”

這樣的直截了當,倒是和當初那個淚眼婆娑的女孩子大相徑庭,他本來以為糾結一段時間之後,見萸會選擇與他們合作來著。

這話惹得見萸也輕笑了一聲,卻滿是不屑之意,“葉饒和你本就是一體的,連你自己都不在乎,我為什麼要介意?”

浚桓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瞳孔微縮,明顯是想要掩蓋些什麼。

他隨即便整理好了表情,表麵上看來一切正常,但是我知道,見萸的話肯定已經起了作用,再怎麼裝作鎮定,那種本能性的慌亂是無法掩蓋的。

果然,他嘴角上揚,眸子裏卻不見一絲笑意,滿滿的防備表明著這雙眼睛的主人正在處於全副警戒的狀態。

“這麼說,你已經都想起來了。”

“沒錯,”見萸笑了一下,同樣向上勾起的嘴角弧度,她卻是勝券在握的喜悅。說著,她下頜向上抬起,朝我這個方向示意了一下,“還有她。”

浚桓順著見萸指的方向朝我看來,目光太過淩厲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登時愣了一下,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好。

“額......嗯,想、想起來了。”

搓了搓後脖子,倒是幹得很,絲毫不像手心兒,竟然出了那麼多的汗。

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你們倆鬥你們的好了,為什麼要牽扯上我這朵無辜的小花啊?

誒?我前世是朵鳶尾花來著的,對吧?

搓了搓手心,卻無法抑製住冷汗往外冒,就像是汗水的泵都打開了一般地不受控製。真是沒用啊!又不是你的錯,你緊張個什麼勁兒!我在心裏麵怒罵著自己,卻仍舊無法抬起頭來,因為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一道熾熱的目光,正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天靈蓋兒上,烤的我腦袋痛。

可是事實總是要麵對的,我他卻沒有開口應了這話去,幽幽地看著我,雙眸似是一片無底的海,深邃而黑暗。

隻聽得見萸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這一句話,卻說得比所有話都要深邃,在我聽來,甚至有些凍人。

“前世那筆債,桓宇身上,你不覺得該清清了嗎?”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不!我不是桓宇!”

他突然高昂了語調,聲音之大之突然,似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我看著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好一陣兒才複又恢複了平靜。

浚桓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又轉過了頭去。目光接觸雖短,但是那抹熟悉的眼神沒有逃過我的眼睛,那是隻有劉浚桓才會有的,像是小孩子做錯了事情一般怕被人發現,怕被人怪罪。

那種小心翼翼,是向來為高傲的桓宇神上所不齒的。

但是眼前這個人,卻常常在我麵前袒露他的歉疚,即便是小小的一件事情,他也會為了討我的原諒而折騰很久。

當然,那是以前的劉浚桓,我並不敢保證,眼前這個人,是否還有那樣的心思。

我看著他,似是感覺到了視線的灌注,他又用餘光掃了我一眼,喃喃地開口,“我叫劉浚桓。”

說話時候附帶的沉重眼神,讓我差一點就相信了,他確是想要跟過去劃清界限的。

不過,見萸比我理智,她的心中不曾有過哪怕是一點的猶豫和動搖,論起堅決來,她從來都要比我強悍。

“叫什麼又能怎麼樣?”她冷笑一聲,麵目上卻沒有表情,“嗬,你不是桓宇,卻還是在給吳衡賣命,卻還是在跟我們作對!”

說到激動之處,見萸甚至站了起來,一個衝動便要往那結界上撞過去,但是仍舊被毫不留情地彈了回去,力道之大讓她狠狠地跌了一跤。

我驚呼,“見萸!你小心點!”

“沒事兒,這點小傷算什麼,”她朝我安慰地笑了笑,隨即又狠狠地瞪著浚桓,轉變之迅速讓人驚訝,“嗬,比起之前的抽血之痛,這點小事簡直不值一提。”

聞言,我又懵了,這又是哪回事啊?見萸怎麼沒有跟我說起過?

“抽血之痛?”

我不解地問道,卻被浚桓一下子截了話去,“蕭見萸,不要說。”

慌張的眼色,分明是在害怕。

難道這件事又是前世被我錯過的?他不讓見萸說,難道是他又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情?

見萸勾起嘴角,似是早已聊到了浚桓會有如此反應一般,再逼近一步,“不說嗎?桓宇神上這是怕了?”

她說得胸有成足,對於這件事情的威懾力,有十足的把握;他眸色深沉,幽幽地看著見萸,沒有再開口說話。

見他們倆這樣鬧著啞謎,把被晾在一旁的我急壞了,作為唯一沒有參與到這件事情的當

事人,我很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過往,會在這兩個人之間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力。

“見萸,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快說啊!”

然而,我的話卻像是被自動隔離了一般,絲毫沒有被見萸聽進去耳朵。此刻,她的雙眼定定地縮在浚桓的身上,異常篤定的開口道,“放葉饒來見我,放鏡台出去。”

浚桓依舊麵無表情,看著見萸的眼神裏卻多了一份無可奈何,“你知道,這不可能。”

不是毫無餘地,不是盛氣淩人,而是隱了些許的妥協。

我看著他眼中的鬆動,竟然也有些難過了,不論是前世那對任何人任何事都高高在上的桓宇神上,還是今生這個愛玩愛鬧不正經的劉浚桓,到底是什麼糾葛,讓他會有如此身不由己的悲哀感。

浚桓啊,你到底在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