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來生了卻一段緣

我呆呆地望著見萸,聽她輕輕顫著的聲音將那些足以挖心撓肝的回憶講述出來。一顆、兩顆、三顆......晶瑩如鑽石一般的眼淚,耗盡了她多少的真情。

“所以,這一世的桓宇神上,將自己一分為二,一個化作了心中隻有蕭見萸的葉饒,剩下的他轉世而成,化作了如今的浚桓。”

“也不全對。”

她摸了一把臉,動作粗糙,完全是那個呆子仵作才會做出來的動作。我將這一舉一動看在眼裏,卻非常明白,我跟她,已經再也做不回洝水縣裏那一雙無憂無慮的人民子弟兵。

“準確地說,這一世的劉浚桓,並不是轉世而成,他就是五百年前的桓宇神上。”

原來如此......是了,我點點頭,想起來之前浚桓的確是問過我,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如此看來,他定是要知道這一切的,才會問起來那等子話來。

話雖說到這兒,可是,對於自己死後發生的事情,我卻仍舊不甚了解,除了見萸和桓宇神上的感情發展。

“見萸,”我訥訥地答了一聲,不知為何有些膽怯,“後來發生什麼了啊,我是怎麼活過來的啊,我不是已經魂飛......”

“是諦顧,”她打斷了我的話,炯炯的目光似是直直地看進了我的心裏,“是諦顧,驅散了最後一抹精魄,召喚來了鏡花婆婆,讓她救了你。”

諦顧,驅散,最後,精魄。

字字句句,像是一根驅魂針,針針穿心,讓我再次經曆了千百年前的痛苦,甚至比那更讓人痛不欲生。

見萸跟我說,那天桓宇逼上門來,她讀了他的心,兩人不歡而散,不了了之。桓宇想是也受了不小的刺激,竟沒等到蓮在出來捉到人,便帶著兵回去了。

許是讓人看透了心思之後惱羞成怒?我砸吧砸吧嘴,準是因為這個,沒跑了。

那之後的幾天裏,允昌神上的病情越發見好,桓宇離開之後的第三日裏便已經可以出門曬太陽了。倒是去取千年玄冰的無克,一直再沒有消息了,眼看著我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師父和見萸看在眼裏,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一日晚上,他倆在安置著我的棺室裏,已然開始研究著要不要讓我‘入土為安’了,卻隻見一道紅光從我腰間的‘通未玉’中鑽了出來,破窗而出融入夜空。待他們倆追逐出去想一看究竟時,那紅光已經完全消失,除了一片無垠夜空,什麼都沒剩下。

而就在兩個人一頭霧水之際,隻見從如墨的黑色中走出來了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太太,拄著跟蜿蜒盤結著的桃木拐杖,好似非常費力地在朝這邊走來。

那位老太太是何等人士,蓮在是認得的,不是別人,正是地府之中助無數人渡過死關的孟婆夢鏡花。

這老太太以前是女媧娘娘旗下一員大將,精通天下毒術,醫術之精湛,全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享有“天下第一毒醫”的美名。

若是有她出手相助,保住鏡台的身體尚且還能有一線希望,這婆婆神通廣大,早些年間在女媧娘娘身邊不知道練成了多少的本事。她若是有心幫忙,說不定,將鏡台的魂魄再聚起來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蓮在不敢怠慢,知道這老太太一身本事卻也脾性古怪,得好言好語地哄著,便趕緊上了前去,微微頷首,“蓮在見過鏡花婆婆。”

幅度雖輕,但是對於高高在上冷清一世的蓮在神上而言,已經是做出不小的退讓了。

然而鏡花婆婆早些年間便已經對於天界之人心存芥蒂,雖說自己此次前來是受小主之囑托,但對於天上的神仙,仍舊是看一眼就心煩得不行,哪裏有好臉色擺出來,遂麵色不善地擺了蓮在一道,“蓮在神上如此行禮,可是折煞我老太太了。”

道行深如蓮在,自然聽得出這老太太話裏帶氣,千百年前女媧娘娘那事,他雖沒有參與,卻也耳聞過一二,這老太太的無名火,想是並非針對他,而是衝著整個仙界來的。

“鏡花婆婆,女媧娘娘的事情,我跟您道歉,”蓮在走上前來,目光真摯,“從前的事情,我不甚清明,不過您定是受了很多冤屈。”

即便是沒有經曆過,光是想一想那種眾叛親離,也足夠體會。

鏡花婆婆目光深邃地看了蓮在一眼,眸中似是有閃過了一絲柔光,微弱卻足以讓蓮在捕捉得到。

她歎了一口氣,撇開了視線不再看向他,“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嗯,”蓮在輕輕地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前塵往事由後人評斷,本就是一件太過輕薄的事情,“我想,您能來,應是已經動了慈心,會救了小徒的殘軀。”

“唉,不錯。”

“那蓮在先謝過婆婆了。”

“誒,不用你謝,”鏡花婆婆擺擺手,先一步越過蓮在,朝屋子裏走過去,“我救她,全是受了家中少主之命,與你無半分瓜葛,所以也不用著你謝。”

“嗬嗬,”蓮在趕忙跟上,不敢怠慢了這位脾性古怪的老太太,“不管怎樣,還是要謝過婆婆。”

謝什麼啊,真是。神仙果然還是改不了道貌岸然的本質,即便是說了一萬聲謝,最後沒了命的還是她家少主。

真是可憐啊......如此想著,婆婆心裏更是煩躁,隻想著趕緊將這丫頭救了,才不要再多廢話一句。

“道謝有用嗎?真是麻煩。”

進了房間後,鏡花婆婆講見萸和蓮在‘請’了出來,尋了個清淨處給自己。

房間外等待著的兩人,雖然著急,卻沒有任何可以幫上手的地方。

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婆婆,見萸是十分陌生的,那些千百年前的事情她也不甚了解,便問了蓮在師父,“師父,她小主人是誰啊?”

蓮在立於月光之中,不禁又想起了過往的那些事情。女媧娘娘的那場戰爭,他是經曆過的,當時他尚且仙階不高,在大勢頭麵前,雖然看出了各種的蹊蹺,卻也為了明哲保身而三緘其口。

如今想來,都是罪過啊。自以為是聰明的處世之道,其實隻是懦弱的借口。

當時,如果他能勇敢一點,如果更多神仙能勇敢一點,說不定女媧娘娘便不會落了個以身補天的下場,也不會給諦顧和鏡花婆婆留下那麼多的怨恨。

隻是時過境遷,過去的事情已經再也無法讓人觸碰得到,即便是心中留了太多的懺悔和愧疚,也隻能憑借內心的祝福和祈禱來減輕化解。而這些正如鏡花婆婆所言,並沒有什麼用。

目光深邃,映著一輪明月在裏麵,更顯朦朧。蓮在輕輕地答道,“諦顧,她的小主人名叫諦顧。”

“諦顧?那是誰?”

“女媧娘娘的遺子,天下之事無所不知,所以又名‘鬼嘀咕’。”

見萸驚訝,鬼嘀咕她雖然沒有聽說過,但是女媧娘娘名滿天下,可是所有人心中常識性的人物。

“女媧娘娘的兒子啊?!”這種上古傳說中才會存在的人物,此刻竟然讓她有了一絲親近的感覺,不為別的,隻為聽到那婆婆說了是因為自家小主人--也就是那個諦顧--才來救的鏡台。

也就是說,自己身邊那個傻丫頭竟然結實了這麼高大上的朋友?見萸大驚,“他是怎麼認識鏡台的?又為什麼要幫咱們?”

簡直是不可思議!

蓮在看了眼見萸,她的問題也正是蓮在所好奇著的,按理說,諦顧與鏡台,應該不會有太多的交集。雖然自己曾經介紹過她去找鬼嘀咕尋通未玉,但是依諦顧那副出了名的古怪脾性,不應該會這麼短時間內就和鏡台成為至交才對。

更不該為了她,甘願魂飛魄散了自己,付出這永世不得超生的代價啊。

“不知道,不過,這諦顧是犧牲很多了。”蓮在說道,回想起剛剛那飄散出窗外的紅光,“剛剛那道光,想來該是他七魄中僅存的一抹寄存於通未玉中的精魄,這下為了召喚鏡花婆婆,也消散掉了。”

想來,那諦顧是對鏡台用情很深了。除了摯愛以外,誰會願意這麼拚命地去救一個人呢?

散掉了最後一抹精魄?見萸又是一驚,覺得自己真是大開了眼界,原來精魄是長成這種樣子。

可是,僅存的一抹精魄都驅散掉了的話......“啊?那諦顧豈不是?”

“嗯,”蓮在低下頭,臉龐沉浸在朦朧的月光之中,讓人看不出喜悲,“比鏡台還慘一點,他多半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為仙千百年,他以為自己早就看慣了生死,看透了輪回,卻還是會在這種大愛大義麵前軟了心腸,牽了情愫。

諦顧啊,你安心地離開罷,即便自己已然對這未來沒有多少把握,但是他蓮在可以許下承諾,隻要他一息尚存,一力尚有,便會盡力護了這一雙小徒弟安穩,保了她們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