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台將諦顧叫出來,想問些關於通達之眼的事情,卻沒料到這少年心情欠佳,一出來便沒有給她什麼好臉色看。
反常啊絕對反常,骨架少年也不是渣男啊,怎麼會對前女友突然態度大變呢?鏡台如是想著,也許是他有起床氣吧,正在睡覺時候被人打擾了心情難免不好,便開口關心了一句,“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這麼一問,諦顧開心了些,嘴角勾起的淺淺弧度甚是精致,“沒有,嗬嗬。”
這一笑讓鏡台十分篤定了,果然大家都是需要關心的,即便是冰冷如同骨架小少年諦顧,也因為別人的一句問候而咧開嘴角。於是她再接再厲,“沒有就好,我看你臉色不大好看呢。”
“嗯,我沒關係,”諦顧看著她,淡淡地笑著,“又遇到看不懂的了嗎?”
“是有啦。”鏡台撓撓頭,以她的資質,想要自己看懂還真是太強求她了,沒有高人指點,她是斷不可能自己就練會所有的。但是與心經內容相比,讓她更頭痛的是通達之眼,這可關乎了她是不是要在這裏終老到死的終身大事。於是,鏡台開口說道,“不過還有一件事情要緊,我想先問問你。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哪裏有歧義了,諦顧聽她說完,眼中忽然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
不過也隻是一閃而過而已,諦顧看著她,終究沒有問出什麼奇怪的問題。
“你要問什麼事情?”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那張笑臉,細細地端詳了又端詳,然後幽幽地開口,“通達之眼嗎?”
這五個字一出口,可是把鏡台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的?!”
鏡台繞著這個神奇的少年轉了一圈,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不由得感歎了一句,“不愧是鬼嘀咕啊,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啊。”
她還沒說話呢,他便猜得出自己想要問通達之眼的事情,難不成這位骨架少年也和見萸一樣練過讀心術?
見她這麼驚訝,諦顧卻沒說什麼,隻是簡簡單單笑了一聲,“嗬嗬。”
他當然知道了,她都說了什麼,和別人交流過,他可是在玉裏聽得一清二楚。
這其中,包括鏡台和無克那一段濃情蜜意的重逢。
他知道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別人耳鬢廝磨,但是除了靜靜地聽著,他什麼都做不了。
那是他等待了這麼久的女人,如今卻依偎在別的男人懷裏,極盡溫柔。千年的寂寞和等待都不曾把他擊垮,那一份堅守和執著,卻在別人的幸福中,變成了笑話。
如此漫長的生命中,這還是第一次,他諦顧,堂堂女媧之子,聞名天下的萬事通鬼嘀咕,竟也有了羨慕別人的時候。
羨慕那個叫無克的男人可以讓她肆意依靠,羨慕他可以在她難過的時候給予安慰,在她害怕的時候張開懷抱。
而這些事情,本應都是由他來做的,是他親手毀了將自己引以為豪的東西。
諦顧啊,現如今,你還在妄想什麼呢?
她不斷變熱的體溫成了煎熬著他的火爐,他知道那是情人相見時,才會熱絡起來的反應。他痛著,卻不想掙紮。
反正這殘破的身子也不會苟延殘喘多久了,諦顧啊,初心不能忘,本來的你,也隻是期望著能守在她的身邊便好。
然而,他再怎麼自我麻痹,卻也無法戰勝自己。看著眼前自己心愛的女人滿口都是無克兩個字時,那不堪一擊的堅持,終於還是崩潰了。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呢?即便是從前的諦顧年少輕狂,曾經有負於你,但他已經用了千百年的寂寞和等待來償還,這還不夠嗎?
景苔,你明明知道我對你有情,卻還是忍心這樣對我。
景苔,你好狠的心。
而諦顧的心思,一旁那個專注於通未術的小女人完全不知。
鏡台雙手背後,把自己的情況跟諦顧一一道來,“無克跟我說,通未心經上可能會記載與通達之眼相關的地方,可是我這本書都快看完了,也沒有找到哪裏有寫啊。”
說到這裏,鏡台又有些著急了,“之前,無克說四日之後便要告訴他,這心經上都有哪些與通達之眼有關的記錄,現在怎麼辦啊,根本就沒有嘛!”
找不到通達之眼她就練不成通未術,練不成通未術她就出不去這個幻境,這真是一件悲傷的故事。
鏡台獨自說著,卻發現身後沒了動靜,她轉身想看看諦顧在想什麼呢,卻在看到眼前之景時,一下子愣住了。
為什麼,那個白白淨淨的骨架少年,那個高高在上的諦顧大人,會這樣委屈地紅了眼眶呢?
“諦顧,你怎麼了?”
她趕緊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不明白自己剛剛哪裏說錯了話,惹得他竟然紅了眼。
諦顧緊緊咬著嘴唇,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他不說,鏡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自己明明沒有說什麼呀,不過是跟他分享了一下近況,這人怎麼泫然欲泣了呢?
如此想著,小姑娘自己也有些委屈了,看著他,慢慢地也紅了眼睛。
諦顧忍著酸楚之意,看她那期期艾艾的樣子,心裏五味雜陳。
自己沒錯,她又有什麼錯呢?誰都沒錯,卻偏偏全都錯過。
命運捉弄人,才是最狠毒的玩笑。
“通達之眼在哪裏,我知道,”諦顧沉沉地開口,注視著鏡台的眼睛裏,閃著涼涼的水光,“我可以告訴你。”
鏡台乖乖點頭,“嗯。”
諦顧深呼一口氣,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開口說道,“不過告訴你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鏡台答得爽快,“恩恩,你說。”
回答問題算什麼,隻要你別哭,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就大概是她會很努力的意思,現在自己也出不去,許這種承諾沒啥意義。
諦顧看著她,幽幽開口道,“我於你而言,到底是什麼存在。”
這一問太突然,鏡台再次愣住,眼睛瞪得圓圓的。
上一次見麵,他跟她說,他活著就是為了等她,而這一等便是過了成百上千年。
這一次見麵,他不知為何紅了眼,問她,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這樣的前景後效之下,他問出這樣的話,讓鏡台登時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尤其是剛剛她還一直在說無克,想必這小少年聽了無克的名字,又心塞了。
若是要問起諦顧對於她的意義,擱在以前,她會毫不猶豫地大拍一下他的肩膀,“你當然是我的好兄弟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已經知道了諦顧心中有她,不論自己是否已經忘記前緣,這少年可是真真切切地記到了現在,並且大有不會放棄之勢。
即便她已經有了新愛。
“諦顧......”
鏡台猶豫著開口,剛剛說了兩個字就被打斷。
諦顧心思細膩敏感,看著她猶豫的樣子,心下已經又涼了大半。他知道,於現在他們而言,這樣的問題都沒有意義,畢竟她也不再是諦顧的景苔,而是無克的鏡台。
一樣的臉龐,不一樣的心思,這是他必須要接受的事實。
於是,諦顧換了一個更加直白的問題,“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說完,便靜靜地看著她,等待回答
你愛的人不再是我也沒關係,讓我知道你是否有著或多或少的在乎便好。
這一次,鏡台沒有猶豫,脫口而出道,“你怎麼會死呢?你不是神仙嗎?”
諦顧一笑,故作輕鬆地回答道,“我身有頑疾,你不是不知。”
她應該懂的,對於他來說,死亡,並不是一件遙遠的事。而他的死亡,是真正的神仙意義上,永遠的消失。
“對哦......”鏡台低下頭,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之後,心情更加凝重。
諦顧因為通未術靈的侵蝕,已經不是正常神仙的樣子,他是說過,自己早就命不久矣。他是為了等她,才強撐著活到現在。
都是因為通未術啊......
“我也不知道。”
鏡台鬱悶得地答道,還是低著臉,悶悶的一聲壓抑到了極點。
諦顧聽了這回答,一顆心當即落地,粉身碎骨。
是抱有過一絲期待的。他本來以為,最起碼,她會說,自己如果死了,她很難過來著。
就算愛的人不是他,難道,連一點感情都沒有嗎?自己的死,在她眼裏,當真就這般無足輕重?
諦顧垂眉,又品了品她這個回答的意思。
這一句不知道算是什麼呢?敷衍?為難?
“其實你不用......”
可是就當他心灰意冷、想要讓她不要為難之時,隻聽得鏡台又喃喃自語了一句。
“我也練了通未術啊,你忘了嗎。你會死,我也會死,通未術靈同樣不會放了我的。我們倆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終究,我還是要去找你的。”
早一步晚一步,我們都難逃一死的命運。所以諦顧啊,你還糾結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