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密謀

想到這裏千眠眯了眯眼睛,使了力氣從流焰的懷中掙紮出來,麵對他有些鐵青的臉色,還輕輕笑了笑以作安慰。

流焰向來厭惡被威脅。南星與他多年夫妻,定然是知道的,此刻卻不管不顧的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果然是要破釜沉舟了。

“那麼柔妃娘娘,此時是在威脅王上嗎?”千眠忽然換上了一臉嚴肅,額角的發被風吹過,隱隱的露出那一道青色的花蔓紋身,襯得本有些幼稚的麵目威嚴了許多。

“朱顏姑娘再怎麼身份尊貴,始終都隻是外族,而王上卻是這妖族的根本,難道柔妃竟想為了她而忤逆王上,以下犯上不成?夜半興師動眾而來……莫不是這些侍人都是柔妃娘娘的心腹,想要造反?”

千眠的眼睛淩厲的滑過在場的侍人,有些膽子小的已經是噤若寒蟬。造反這個罪名太大,誰也擔當不起。

“信口雌黃!”柔妃斷喝一聲,打斷千眠巡視的目光,看她一眼,又轉向流焰:“本宮王上絕對沒有半點不臣之心,你一屆人類,既然非我族類,又有何資格在這裏胡說?”

千眠眼中精光一聚:“看來柔妃娘娘是惱羞成怒了呢。不過我倒是有一件事想問娘娘,娘娘向來謹慎,封後一事事關重大,怎麼就在沒有落實的時候告訴了向來心氣浮躁的朱顏姑娘呢?莫不是娘娘看我將要封後,所以故意唆使朱顏姑娘來害我?”

“欲加之罪!”柔妃看她顛倒是非,周圍的宮人又大多露出驚訝的神色,情急之下向流焰道:“王上,金淑媛信口冤枉臣妾,王上就這樣坐視不理嗎?”

“本尊早就讓你不要再鬧。”流焰淡淡看她一眼,將在一邊壞笑的千眠擁入懷中,把她整張小臉都藏在自己的胸前,像是珍藏一件寶物再不叫人看見一樣。而後對柔妃道:“朱顏的事情你不必再管。還有,”他的眼睛忽然深沉起來:“你該知道本尊厭惡什麼。”說罷將懷中人橫抱起來,大步走進內室,道:“全部退下。”

那雙屬於人類的手臂環在流焰脖頸上,顧盼之間露出她有些蒼白的臉色,可是那眼睛卻生生的發出了光,直直的看向直視前方的流焰。她的嘴唇開合,似乎是說了些什麼,流焰體貼的歪了腦袋,細心的聽完,腳步也頓了頓,偏了臉露出一個和煦的笑。

雖然隻有一個側臉,柔妃也能確定,他是在笑!雖然這七百年來她甚少見到他的笑顏,但是那個男人的一舉一動都已經印在她的腦海之中,他確實是在對著那個人類,溫柔的笑!

周圍的侍人聲音包圍過來:“娘娘,時辰不早了,不如還是回宮吧。”

她深吸一口氣,保持人前最後一分的尊嚴與高貴,揚了揚下巴,道:“回宮。”

尾音中卻已經帶上了無法掩飾的疲累與失落。

“卻不知道你真的有耐心跟她周旋那麼長時間。”

“總要讓她知道我的厲害啊。更何況,對付這種大家閨秀耍賴的把戲我可是最拿手的呢。看我剛剛表現怎麼樣?”

流焰貼了貼她的額頭,卻冷不防的被她在下巴上親了一口,抬眼卻是滿滿寵溺堆砌起來的無奈:“很好。”

千眠笑的一雙眼睛都彎彎的,將自己的胳膊收的更緊,直起身子湊過去蹭了蹭男人的麵頰。

“獎勵。”

“這樣……”流焰偏了偏頭含住她的耳珠,耳鬢廝磨出一點曖昧的溫度:“不夠。”

南星回到暖香塢的時候,天色實在已經不早了。殿中的夜明珠發出明晃晃的白光,照耀的陳設在架子上的各種名貴器物仿佛都鍍上了一層冷光,連帶著她,都感覺到了刺骨的涼意。

這是她的暖香塢。她二百年前晉封為妃的時候,流焰欽賜的寢殿,沒有用尋常後妃的殿或閣,而是單單擇了這個“塢”來命名。依流焰的性子,就算是紅燭帳暖也說不出什麼貼心的話,可是她迎著眾妖的目光一步步走上祭台將手搭在他手上的時候,清清楚楚的記得他轉身時淡淡的一句:

“你是本尊的第一位妃。”

這並不是什麼嘉獎,也沒有什麼承諾,但是她當時卻為了這句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話耳根熱了起來。

在她心中,少言寡語的流焰,能在繁複的大禮之後記得對她說這樣一句話,已經表示了他的足夠用心。

可是現在想想卻實在是別有用意。她是紅狼一族的公主,出身之高鮮有後妃可以比擬,她又是妖界的第一美人,這第一個後妃的位子,不是留給她,又能留給誰呢?

這個柔妃的名號,是留給紅狼一族的公主,是留給那個能幫流焰打理後宮諸事的女子,可是又有幾分,是給這個叫做南星的狼妖的呢?

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或者說是她自己掩蓋的很好的問題,此時全部如煮沸了的一鍋熱水,冒出了太多氣泡來炙烤她。

七百年,流焰對她,到底有幾分真心呢?

微紅的眉毛似乎將顏色蔓延到了眼角,夜明珠的冷光之下,透明的水汽慢慢的在美得天地失色的眸中集聚,卻不等它顫抖著從羽睫上落下,外間一聲低喚生生的打斷。

“公主!王爺有信!”

南星聞言,眸中的水汽被快速的逼仄幹淨,她垂首緩了緩臉上的神色,再抬頭時已經是如常的清冷。

“進來吧。”

殿門被打開,一個手腳輕快的侍衛捧著一個精美的小盒子快步走進,到她麵前時雙手捧高。柔妃一揮手,那盒子便自飛到了梳妝台上,傳信的侍衛便趕忙行禮離開。

南星又閉了閉眼睛,確定周圍沒有陌生的氣息之後,才伸手去將那盒子慢慢打開。一團青霧在盒子上麵緩緩成型,最終出現一個十分英武的男子麵龐,眉毛亦是天生的紅色,比之南星的嫵媚,卻是英姿逼人的很。他一挑眉,眼中的精光暴露無遺:“事情不能再等了。”

南星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你不必在為那人類憂心。事成之後我自然會把她交由你處置,連並他。”

男人的臉上露出一點輕蔑的笑,似乎對將要發生的事情胸有成竹。

南星皺了皺眉:“哥哥,事情沒有定論之時自當萬分小心。你也親眼見過千年前那場奪位之戰,王上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撼動可以連根拔起的!”

身為他的枕邊人,南星看得很是清楚。妖界千年來的和平並沒有消磨掉流焰一絲一毫的銳氣,相反的,他在做這個守成君主的時候,慢慢的鍛煉出了自己的棱角,現在的他,比之千年前或許更難對付。

“這些事情我自然有分寸的。”男人有些微惱,但旋即又笑開:“上天隻給了我這樣一個好妹妹,自然是要我萬事成功的。”

南星隻是斂眉。

上古神獸的力量不可預測。上次被鵺踩踏過的那些死士,已經全部灰飛煙滅。

流景曾經皺著眉頭感歎那股力量的強大,可是如今,他卻隻想慶幸。

朱顏生生受了鵺隔空一掌,卻還活著,這對他來說,實在已經是恩賜。雖然最終還是因為鵺沒真心想要傷她。

下午他本來像尋常一樣待在自己的王府中——被流焰削減了勢力之後,他就天天如此消磨時光,有時修煉一些花俏卻沒有實際用處的小法術,有時候作法捉弄捉弄府中的小婢,連外出都很少。

可是這本該尋常的下午,卻讓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鵺的味道。

他太熟悉那種味道,他的所有失敗都是從那天晚上的這股強大的力量開始。他早該想到的,隻要那個人類還在妖界一日,他早晚都會再重逢這種味道。

流焰對她的寵愛和她本身的血統已經為她早早的埋下了禍根,隻看那根須什麼時候發芽罷了。

這一切本不該己事,可是賦閑多日的他卻忽然起了管閑事的心思,一陣風似的便飄到了妖宮附近的樹林。小時他經常在此練功,流焰亦是,那個後來穿紅衣的小女孩亦是。

對於朱顏,他懷著跟流焰一樣的疼寵和包庇。可惜那丫頭眼裏始終隻有從來不會捉弄她的流焰哥哥,而他這個庶出又喜歡跟侍女“眉來眼去”的家夥,隻能被她連名帶姓的叫著。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把那個紅衣的小人兒認作了是妹妹,放在心頭上疼著。

所以在看到那個向來張揚跋扈的小人兒蒼白了臉色,臉上沾著鮮血,像是失去了生命一樣的歪在那裏的時候,他的心像是被誰狠狠的抓了一把,直到他跌跌撞撞的跑過去試到了她的呼吸,他自己也才像是重新獲得了一口賴以為生的空氣一樣,疲軟下了身子。而後又像是被誰在後頸上敲了一下一樣,焦急的抱起朱顏,衝回自己的府邸。

那個小家夥沒有受多重的傷,卻是真真正正的被嚇壞了。一醒了就哆哆嗦嗦的哭了出來,嘴裏還含混不清的叫著誰的名字。流景很久沒有看到這個喜歡欺負別人的小姑娘哭了,一時間心軟成了一灘水,伸手去給她拍背的時候,臉上的笑卻凝固了起來。

她喊:流焰哥哥,我好怕,流焰哥哥,流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