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公子世無雙

“本王好像知道王上為什麼會選擇你的原因了。”擎蒼的笑容真摯了幾分,又細細的打量了千眠一番,斷然道:“你果然是當過皇帝的。”

千眠不懂他到底想要說什麼,隻得是淺淺笑了算是回應。

“時候也不早了,本王也該走了。人類,你就好好的呆在這裏吧。”

擎蒼衝她眨了眨眼,像是在暗示什麼。可是剛跟他見麵不到一刻鍾的千眠實在看不透他想說些什麼,姑且隻能當他是眼抽筋,又行了個禮,道:“王爺好走。”

再抬頭時眼前已沒了那張俊逸的臉,千眠轉過頭來,蹙眉低聲問身邊的瓏意:“虎王是何時到的?在此之前可去過什麼地方?”

瓏意略一低頭:“據奴婢所知,虎王是今早剛剛到的,在此之前並未去過任何地方,一到京都便到了宮中尋找朱顏姑娘。”

千眠點了點頭。她一點也不奇怪瓏意為何會知道這些事情,宮中看似嚴謹,到處都是秘密,其實人多的地方,又怎麼會有藏得住的東西?秘密如果人人皆知的話,也就算不得什麼秘密了。

隻是……流焰此番到底要做些什麼?流景既然是他的兄弟,奪位之心必然早已有之,他這樣快的動手,是不是將所有利害關係都考慮清楚了?還有,如果要動朝中的官員,必須要有自己的一批人放在手裏,流焰又是不是準備好了這批人?

明知道流焰既然為王,既然要清除異己,這些東西定然是早已考慮到了的,可是看他最近日日在她身邊的那副樣子,倒是讓她不安,忍不住為他想這許多。

果然關心則亂吧。千眠摸了摸自己的臉,腦海中卻忽然閃過那個紅衣男人的笑臉,豔如桃花。

他向她伸出手:“不要對我動手啊,王嫂。我可是專門來救你的呢。”

那樣嬉笑怒罵的神情。她早該在那時就該看出來的,那人豔如桃李的眼眸之下所埋藏的重重心機。若當時就是他在人間伏擊流焰,又是他設法使他狂化,那麼流景的心,也未免太狠了。流焰的妖力深厚,就算流景妖力在他之上,也難保能在須臾之間就製服住狂化的他。還是說……他的本意就是要讓眾宮人看到流焰血腥廝殺的一麵,讓他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想到這裏千眠心中忍不住一陣惡寒。果然是隻要有生氣的地方,就離不開算計。親生兄弟亦能如此,何談親情?

天寶四年,曙皇金千眠後宮選秀,朝中官員之子大多中選入宮,為賀曙皇後宮充實之喜,特改國號為“天淩”。

安然端坐在龍椅上,身上穿著紅底金線的袍子。雖然這次選秀隻為充實後宮,算不得大婚,但畢竟也是她即位以來第一次充實後宮,所以她所穿的衣袍也用了喜慶點的顏色。

可是她的眸子裏,卻是生冷的沒有一點溫度的,一如她第一次出現在丞相府中,拿出一卷明黃的絹帛,用那樣冰冷的語氣對沈丞相父子道:“孤乃曙國二公主,安然。”

那次金陵風囑咐她道一定要拿出十足十的皇家風範來,否則就無法在第一眼就壓製住這兩父子。但是她現在卻有些後悔,如果當初她稍稍流露出一點表情,沈昌臨對她的抵觸,是不是也有可能不會那麼深?

今日是她大婚,可是她卻不由自主的,看著注定不會進自己後宮的那個男人。

此刻他正安穩的站在文官隊伍的中後地方,低著頭,聽著太監一字一句的宣讀這次進宮的公子們的位分,初生的太陽照在大理石的地麵上,反射到他的眼睛裏,似乎讓他睜不開眼睛,也不知到底有沒有把這冗長的位分之分聽進去。

與他無關吧?安然隻想苦笑。這些公子以後都隻能在她的後宮之中,既是不能再朝野之上與他出謀劃策,在他眼中也就沒有了什麼值得關注的意義。她知道他向來是這樣的,就算表麵上看起來很好親近又很和善,但是與人相處卻始終是點到為止,他聰明到知道該與任何人交往的度,而他,也在從容的把握著那個度。

安然突然想到,若是在他心中真的有親近的三六九等,自己會被劃分在哪一等?

耳邊太監的聲音卻忽然尖銳起來,像是刮在耳膜上,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何事?”她偏過頭看著有些無措的貼身太監,那太監見她終於回過神來,麵色也緩和了一些,忙低聲提醒道:“位分都已經宣讀完了,還請王上賜話於各位小主。奴才們也好領著小主們回各自的宮殿。”

聽到這話,她終於把眼神放回了以後自己要朝夕相伴的那幾個公子身上。他們都是大戶人家教養出來的翩翩貴公子,有著最齊全的禮儀和最驕傲的貴族身份,以及……最亮眼的容貌,此刻正為她擬定的位分或開心或鬱悶。但是他們所有人的表情,加在一起竟都比不上那個因為陽光刺眼而微微眯起來的沈昌臨動人。安然聽見自己的心在不安分的跳動,她真的很怕自己會突然跑下去抱住那個人,為他遮住因為眯起來的眼睛。

我是金千眠啊,沈昌臨!為什麼我要納妃了你都不肯看我一眼?!我們不是一起長大,我們的情分有多深你都不在乎嗎?我在你的眼裏,真的隻是帝王,是你以後一輩子的主子嗎?

沈昌臨,你回答我,真的就這麼簡單嗎?

安然的胸口劇烈起伏起來,像是剛被撈上岸的溺水之人,正在拚盡全力呼吸著來之不易的空氣,她在拚命抑製住骨子裏的那股衝動。那十數年的情分仿佛都成了她的,她實在是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金千眠還是安然了。

忽然間,低著頭的男人忽然抬起頭來,似乎是終於忍受不了那熱烈的陽光。他的眼眸極為明澈,極為深邃,真真是帶著能讓人溺死其中的溫柔和殺伐決斷。

曙國的芝蘭玉樹,當時再尋不出第二個的,翩翩公子,沈昌臨。

可是此時他的眼眸之中,卻隻是淺淺的不耐,似乎是不滿於自己在這個場合,聽了這許多不相幹的廢話,又被太陽曬著,還要等她這可笑的猶豫。

胸膛中的那點激動忽然間就被澆熄了,如果說她此刻還有什麼感覺的話,那一定是——冷。

她該狠狠的給自己一巴掌,讓她記住自己的身份的。李代桃僵,她隻是那個不相幹的傀儡。那十數年的少年情誼不是她的,那出生即被封為長公主的榮耀也不是她的,那樣看似榮光無限卻晦澀的少年時光同樣不是她的。

那個逆光而立的白衣少年,也不是她的。他此刻隻是在焦灼的等待著,想知道這場冗長又讓人昏昏欲睡的冊封大典什麼時候才能完成。

——他大概還沒有想到這是一場決定她以後朝夕相伴之人的典禮。

“眾卿,”想通了這點,安然忽然站起,一個一個掃視著下麵華服的幾個公子,神色無謂的像是在打量幾件不相幹的商品:

“不管眾卿以前家世如何,今日既然已經晉封,就都是天子後妃,希望各位今後都能夠和睦相處,共同興盛我曙國後宮。”

而後輕輕的一揮袍袖,坐下。

座下的幾位公子齊齊跪倒在地:“臣等謹遵皇上教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站在不起眼位置的沈昌臨,偷偷的鬆了一口氣。

虎王來訪,妖宮之中舉行夜宴。各妃子皆盛裝出席,一時間鶯鶯燕燕擠滿大堂。

千眠仰頭聽著羽和殿那邊傳來的絲竹聲,想象著那邊會是怎樣的盛景。她本是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又是一個人類,此等盛會是斷斷由不得她出席的,但是羽和殿那邊傳來的樂聲卻始終讓她心神不寧,幾乎想要衝過去一看究竟。

說起來……流焰今天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回過怡和殿呢。莫不是,流焰真的心急至此,就在虎王來的第一天就采取行動,這樣急促,難道流景真的會一點防備都沒有?

千眠捏緊了拳頭,麒麟佩的熱度始終在周遭張揚著,她始終注意著羽和殿那邊的動靜,打算一有異動就馬上衝過去。

可是宴會持續了半個時辰,一直很是和平的樣子,她等得都有些累了。不禁有些懷疑流焰是否是選在今天動手。按理說虎王剛來,他應該會找時間與他商議一下此次行動的部署吧?

腦袋裏亂糟糟的跳出好多種想法來,千眠依舊是緊緊的握著自己的手掌,等著羽和殿那邊的動靜。

瓏意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姑娘還是不要等了吧。今日夜宴大概會很晚,王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奴婢做了些甜點,姑娘不妨坐下來用一些吧。”

鼻尖流竄過一些熟悉的香味,千眠回頭看了一眼桌子上形狀精巧的幾塊糕點,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又看了羽和殿的方向一眼,卻是搖了搖頭:“算了吧,我還是等著你們王上回來一起吃。他要是怪我偷吃……”

話還未說完,千眠隻覺得從後腰上的某一點忽然蔓延開酥麻的感覺,直達四肢百骸和大腦,像是通了電一般,讓她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極快的痛苦席卷而來,立馬就奪走了她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