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嗬嗬。

少年英才的沈少爺差點沒在朝堂之上翻起了白眼。

就看聖上這種擺明要給他拉仇恨的架勢,大概就算他說句今天的太陽不錯適合出兵,她都會上趕著來誇自己。

但是下麵那幫老骨頭可就沒那麼好打發了。一聽沈昌臨不按照他們的想法來,登時就嘰嘰喳喳的群情激奮起來,這個當口兒還是得看自己老爹。

位極人臣的沈丞相一站出來全場都安靜了。

“老臣以為,”沈丞相不急不慢的拱手:“沈侍郎所言有理。”

一句簡單的話分量極重的砸在滿朝文武心上。一時之間竟無人再敢開口,隻是幾位老臣臉上仍舊不忿。

“那麼,就按金將軍說的辦吧。”但是天子都擺擺手下了聖旨,他們再爭也沒了意思。

隻不過在心中再記恨一下還隻有四品頂戴的沈侍郎罷了。

今天散了朝沈昌臨又被留了下來,這回不是塞小紙條那麼委婉的方式了,而是正大光明的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兒,被聖上的貼身太監喊了名字:

“沈侍郎!”

沈少爺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回過頭來笑的一臉溫潤如玉。

“公公有何事?”

“皇上有事與沈侍郎商議,吩咐我們帶沈侍郎去禦書房。”

得,這動靜,文武百官都聽見了。沈少爺抽了抽嘴角:聖上您下一步要不要考慮直接喊:沈娘娘,床鋪好了,聖上在床上等您呢。

剛走到他跟前的金將軍憋笑憋得臉都抽抽,斟酌了力度拍了拍沈少爺的肩,小聲道:“兄弟,我看你離刻綠頭牌的日子不遠咯。”

“滾。”沈少爺咬牙切齒的回了他一句。

可是真沒想到金將軍這張戰神的嘴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這回他還是安安靜靜的進了禦書房,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聖上出聲:“沈侍郎……朕記得,是剛過了生日吧。”

“聖上好記性,”沈少爺有點不好的預感,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剛過一個月。”

他主子還給他送了一把烏漆墨黑的扇子當禮物。說我在路上都還惦記著你,沈少爺你是不是感動的要以身相許了啊?

“朕比沈侍郎小五個月,如今也快要成年了呢。這幾日一直有勸朕冊立後妃的折子上來,還為朕物色了幾位不錯的皇後人選呢。”

沈少爺聽得頭皮有點發麻。這幫子大臣就喜歡幹這套,後宮沒有妃子,他們就把自己當成了月老,千眠幾位王兄的婚事他們都惦記了好長時間,現在這又惦記上他了。皇後人選?放眼望去,滿朝上除了他沈少爺就是金英雲,可是金英雲最近正在籌備曙光城裏第一樁驚天動地的龍陽婚禮,沒有幾個不長眼的會提名他,所以剩下的就隻有一個“家世顯赫、長相英武、有經國緯世之才”的他。

“臣惶恐。”沈昌臨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語氣卻淡的不關己事:“隻是這種事情聖上實在該找皇室中人商議,臣……不敢當。”

“沈侍郎如何不敢當?”安然的聲音帶了些嘲弄的意味:“沈侍郎可是同朕一同長大的,若是沈侍郎對朕的婚事都沒有看法,還有誰敢呢?”

“聖上恐怕記錯了。”沈昌臨不卑不亢的繼續道:“臣入朝為官僅兩天。得見聖顏也隻不過這這幾個月的事情,實不敢當這一句同皇上一同長大。”

安然嗤笑一聲,卻沒再說什麼,而是低下頭去仔仔細細的批起了折子,沈昌臨沒法,隻好略略高聲道:“若皇上無事了,臣請告退。”

卻是沒有聲音。

沈少爺知道這個新聖上揣著什麼意思,可是在皇家的屋簷下,人怎麼著也得是比她矮一層的,於是隻好老老實實的坐在那兒等。

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沈少爺看著自己的鞋麵都快看出個洞來的時候,聖上才抬起了頭來,表情平淡的道:“沈愛卿今日也勞累了,快些回家吧。”

是,在這兒看了半個時辰的鞋我確實挺累。可是外麵打聽消息的老骨頭們更累啊。

又是一個隱藏的白眼,沈少爺起身拜別新聖上。

“其實你不知道吧,我母後是很愛我的。”

一人一寵又沉默了一會兒,千眠又開了口。

好像今天晚上她才要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付給這個小妖怪。但是與其說她想把埋藏的那些舊事統統講給他聽,還不如說,她想把這十幾年來背負著的都放下。

她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不是嗎?她現在唯一的身份,就應該是這個小妖怪的主人,除了這個,她什麼都不想當。

“能感覺到一點,就算她那麼忽視你,還在你臉上留下了這條疤,你好像從來都沒有恨過她。”流焰仍是定定的看著她,言語輕柔,看不出任何的焦躁和不安,隻是那麼靜靜的聽著,偶爾插上兩句。

“是。”千眠有些自嘲的勾起了嘴角:“畢竟是她告訴了我,我這一生,究竟是為誰而活。我活著的意義,究竟是為了什麼。”

“金千影。母後說,若不是因為金千影,我根本都沒有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皇兄是父皇在外遊曆的時候跟平民生的孩子,不過皇爺爺重視家世,是斷斷不會讓這樣一個人入宮的,不過皇室血脈是斷斷不能流落在外的,所以我皇爺爺就拿了我皇祖母的性命嚇唬我父皇,非要讓他回來看看。

那個人很通情達理,不想讓父皇為他冒太難下之大不韙,便勸著父皇回來了。

誰知道皇爺爺隻是拿血脈當做借口,讓他回來的真正理由,隻是想讓他另娶女子,然後捧他做新任的曙皇。

父皇深愛那個人,當然不會背叛他,可是這個時候,我的母後,出現了。

我母後自小深愛父皇,知道他已在外麵有了心儀之人的事情幾乎哭的斷腸,得知父皇回來,她覺得是自己的機會來了,所以趁著父皇去我母後府上拜訪的時候下藥迷昏了他,跟他過了一夜。

雖然折損了一個女子的清白,但是父皇為了他仍然不願留下,我母後傷心至極,在家裏上吊,結果被救下,診治的時候得出喜脈。

皇祖父知道這個消息更加不願意放過父皇了,於是我的母後,就趁這個時候找到了他。告訴他父皇背叛了他,而且說他什麼也給不了他,讓他趁早離開。總之最後,他相信了,留下一封信還尚在繈褓中的皇兄,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父皇為了找他,不得已繼承了皇位,而我母後,也因為家世顯赫和懷了我,所以成了名正言順的皇後。

但是父皇並不愛母後,也並不愛我,因為若不是因為我們,他是絕對不會留在這裏的,也絕對不會跟心愛之人分離。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在尋找能報複我們的機會。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母後當時為了保住我,懷著五個月的身孕,在父皇的寢宮前整整跪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父皇,她隻說了一句話,”千眠咽了口口水,眼神有些迷離的看著身上的床帳,那些繁複的花紋好像要把她整個吸進去:“她說,你該知道在這深宮之中,寵愛便是罪過,你那麼寵愛你的大皇子,肯定不願意讓他受到後妃們的迫害吧?不如你讓我腹中的孩子生下來,替他受你的寵愛,替他受後妃們的嫉妒,她若有幸活下來,你還可以把你厭惡的整個社稷交給她,讓她替金氏守這個江山。沒有人再比她更適合了,她是有你血脈的金氏之子。”

“母後說完就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外間已經站了好幾位禦醫。那時候她就知道她贏了,但是她也永久的失去了我。因為父皇厭惡她,她便不可以和他‘寵愛’的女兒親近。”千眠勉強扯了扯嘴角:“所以,除了請安和照顧好金千影之外她從不跟我多說一句話。但是這一句話就已經代表了一切,我是她這輩子唯一和那個男人在一起過的證據,她比誰都不希望我消失。我登基的時候,”千眠抽了抽鼻子,眼睛又有些酸痛了:“母後也走了,她換下了穿了大半輩子的那身鳳袍,她對我說,你是為了金千影才能活下來的,一定要照顧好金千影。母後要走了,去沒有你父皇的地方……”

話音未落,卻是一雙大手輕柔的按上了她的眉睫,像是要為她遮擋那場欲來的風雨,又像是為他自己遮擋這場心痛。

可是還是有溫熱的液體從指縫中慢慢滲出

千眠道:“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她那麼放鬆的笑,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她一直都是愛著我的,也明白了其實我……才是禁錮了她這麼多年的元凶。她放鬆的表情,跟父皇那麼像……原來,原來我的出生,生生的毀了兩個……不,三個人的人生……”

“不……”流焰有些心疼的把手掌挪開,又開始一點點的給她擦淚,聲音無比的輕柔,帶著不可自製的心疼:“你的出生,是最讓我歡喜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