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與他某種越來越濃重起來的紅色相比,他瞳孔的溫度卻像是潮水一般的退卻下去。

溫馨美好的記憶中忽然混進了別的什麼東西,墜的他因為懷中小人兒輕飄飄的心直線下落。

他是懷中人的寵物,簽訂靈約之妖,但是最先的,他是這個世界的王。

至高無上的、強大到令這個世界的所有存在都要惶恐的,王。

妖族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存在,對於權與利的最本能的追求,會在他們的血液中都燃起火來,讓他們用命去追。

作為王儲的他不過是堂而皇之的一個眾矢之的。在妖界,血統並不意味著什麼,隻有強大起來才有資格說話,才有資格得到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才有資格稱王!

從幼年開始,他已經不記得手刃過多少試圖刺殺他的賊子。有的是被別人扔到他眼前,讓他試試手練練膽子的,有的是有些能耐闖到他跟前,有幸被他親手誅殺的。

那種鮮血的迸濺和瀕死的慘叫,一開始還會讓他顫抖,讓他在午夜時驚醒,但是這千年過去,這麼多條命在他手中流過,他早已經習慣了。

他是站在權利頂端的存在,所有生命終結在他手中都是理所當然。

可是總有人不甘心!他記得他這次去人間之前就預知到了妖族最近會有大動作,為了引蛇出洞他才貿貿然的自己去了人間,哪知真的就中了他們的埋伏,落得這樣不堪的下場!若不是被人相救,他甚至要將這一身的驕傲全部賠進去!

那些暴虐在他眼睛中的血色緩緩的流轉起來,不像之前那麼難以控製,反而像是增加了他的王者氣質,顧盼之間竟然隱隱的流露出以前那種執掌天下的氣概。

既然他逃過這一劫,重回妖界,那麼那些企圖害他的,都要做好最壞的準備!他不是什麼睚眥必報,他隻是想讓所有企圖謀害他的知道:在這妖界,如果對他流焰有了逆心,那麼代價就隻有一個!

他的殺戮之心越演越烈,牽動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最明顯的,卻還是他鎖骨處的那處印記。此刻就像是有一朵火焰從他的鎖骨上慢慢的複活起來,那火順著他的皮膚、骨骼慢慢的延伸開來,幾乎要將他全部都包裹進去!

突然而至的痛感讓他有些愜意的眯起眼睛,浴血的快感讓他從頭到腳都興奮的戰栗起來,眼前的血色越來越濃鬱,讓他快要看不清眼前的景物,隻是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青草香擦過鼻尖,幽幽的鑽進他的腦袋,混合著今天的杏花酒香。

“嗯……”懷中的小人兒因為痛感嚶嚀了幾聲。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他渾身的戰栗在一瞬間就神奇般的停住了,而後是血液劇烈奔走的感覺,引得他的心髒如擂鼓般跳動起來。

可是他還是記得,慢慢的,低下頭去,用自己的唇,輕輕的擦過此刻帶給她痛感的那個地方。

本能的一個吻,卻實實在在的減緩了痛楚。像是在大火中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不止是那股鬧人的灼熱退了去,連帶著退卻的,還有她被這股火焰包圍的絕望。

再抬起頭時,他的眸子已經像是被月光洗過了,幽幽的綠著,像是最幽謐的深潭。

自家兒子第一天上朝,饒是沈夫人多麼鎮靜的閨閣女子,在家裏等著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明明知道自家兒子是被聖上欽點做的官,又是無人可以比擬的聰慧,可是做娘的心思總是這麼難猜。

在閨房裏做針線活兒也不是,想去廚房給兒子準備點吃的,廚娘卻是一早就忙活開了,沈夫人左右看看,也沒有什麼自己能幫得上忙的,隻好帶著身邊的小丫鬟又走了出去,四下轉了轉,就轉到了客房去。

換句話說,那位楚公子住的地方。

這個楚公子來了也有幾天了,可是除了剛來時沈夫人跟人家打了個不尷不尬的招呼以外,兩個人還真的再沒有見過麵。一是那公子並是個男的,她貿貿然去見他總有些不合規矩,二是她也存了點想看看自己兒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心思,耐著沒去找人。可是這幾天下來,沈夫人看自己兒子對那人好像也不怎麼熱絡,見麵了也隻是幾句無關痛癢的事兒。

莫不是真的是她想多了?可是那位公子長得實在是太容易惹人誤會了,真要誤會了,也不能怪她啊。

想來想去沈夫人還是決定自己進去探探口風。

楚藏心也正在那兒拄著下巴發呆。並不是多麼出彩的動作,也並不帶半點曖昧的氣質,可是美人就是有這種特質,能把所有不起眼的動作都做的勾人心魄。

沈夫人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也有些入神。

要是自家兒子說自己愛上了這等人物,她說不定……也真的不會覺得奇怪的。

這樣的人兒,世間上本就少有,現今被自家兒子揀著了,這說不定是祖上留下的因緣呢。

回過神來,沈夫人先是敲了敲大敞的門:“楚公子?”

楚藏心聽見有人叫立馬回過神來,隻是被日光耀的時間長了,看人還有些不清楚,隻是憑聲音聽出這應該是沈府中唯一的女子,便脫口叫道:“沈夫人?”

“雖然是清明的天氣,畢竟還是冷著的,楚公子穿的有些太單薄了,又開著窗,要當心點自己的身子。”

沈夫人笑笑的走了進去,站在楚藏心不遠的地方輕聲說道。

“多謝沈夫人關心。”眼睛總算能看清東西了,楚藏心又伸出手來揉了揉眼睛。這才反應過什麼似的,連忙比了比旁邊的軟榻:“夫人請坐。”

沈夫人笑眯眯的應了,由侍女扶著自己坐下,才又看向還站著的楚藏心:“如果楚公子有空的話,就坐下跟妾身說兩句話吧。”

楚藏心聽了這話連忙點了點頭。他這日子過得也是有夠無聊的,沈昌臨很少來看他,可早早的已經囑咐過他,叫他沒事不要亂跑,不為別的,他這張臉在城中行走就已經太過醒目了,所以他一直是百無聊賴的在府中帶著,現在來了個要陪他說話的人,他還是挺高興的。

沈夫人看他笑的真誠,自己心中也更歡喜了些,又把人細細打量了一番,更是忍不住心裏的驚歎:“楚公子可真是生了副好相貌,想必令堂也是聞名天下的美人吧?”

楚藏心皺了皺眉,費了點心思思考“令堂”是個什麼東西,可是這副認真思考的樣子看在沈夫人眼裏就是有點難以言喻了,心下以為是問了什麼讓這漂亮公子難以啟齒的話題,立即有些不忍心的道:“公子若是不方便,就不用說了。”

“也,也不是……”楚藏心還在仔細思考“令堂”的意思,外間卻忽然跑進來一個小侍婢,慌慌張張的走到沈夫人跟前,低聲道:“夫人,夫人……老爺回來了。”

她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又怎麼瞞得過楚藏心的耳朵。他聽出這話有點不對勁兒,沈夫人卻已經皺著眉問出了口:“隻有老爺?”

那小侍婢走的有些急,氣兒還沒喘勻和,急急地道:“是,隻有老爺。”

一聽這話沈夫人心裏不知怎的就亂了起來。按理說沈昌臨跟當今聖上交情篤深,他第一天上朝聖上把他留下說幾句話是無可厚非,但是現在卻總覺得有些不安。按了按心口,沈夫人有些歉意的看向楚藏心:“楚公子……今日便先失陪了,妾身先去看看老爺。”

楚藏心好乖好乖的點了點頭。他沒覺得這句話有那兒不對勁兒,因為沈昌臨壓根兒就沒告訴他他今天上朝。在他的認知裏,今天就是跟平時一樣的,沈老爺上朝了又下朝了,但是怎麼今天夫人看起來這麼不對勁兒?

不過他也沒有那麼重的好奇心,看著夫人忙不迭走了以後就又回去思考人生了。

陵風啊……真的,真的,好想你啊。被風吹著也會想你,被太陽曬著也會想到你,這樣靜靜的坐著也會想到你。這是你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你在看著這些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在想著我的?

這個沈昌臨說我們的兒子還活著,但是他這麼長時間都不帶我去看他,是不是他在說謊?但是其實……真的要去見影兒,我也有點害怕,影兒也不認得我,如果你在就好了,我想跟你一起去見他的。

貝齒重重的扣在下唇上,留下一串白色的鈴蘭。

沈夫人有些急匆匆的趕到了前廳,果然看見自家老爺還沒換下朝服,滿目嚴肅的坐在那裏。

“老爺,”沈夫人走到近前叫了一聲,努力控製自己有些神經質的不安,問道:“昌兒呢?怎麼不見昌兒跟你一起回來?”

“被聖上留下了說幾句話。”沈丞相笑了笑:“夫人也知聖上與昌兒素來親厚。”

“是,我知道的,昌兒與聖上從小一處長大,自然是親厚的……”沈夫人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陣兒,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什麼,可是半響卻忽然轉過去看著自己的相公,有些猶豫的開口:“可是這幾日我總覺得聖上有些怪,從……對,從安然公主薨了之後,我總覺得聖上好像冷漠了許多,昌兒也莫名其妙的外出了那麼長時間,相公,我總覺得,現在的聖上……”

“夫人,”沈丞相狠狠的皺眉:“聖上又怎是你我可以妄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