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寵

“以前我們不是經常在禦書房玩嗎?怎麼今天反而問我找你幹什麼了?”

安然的聲音裏刻意加了些嗔怪,坐在桌前用手拄著臉看著沈昌臨,刻意睜大的眼睛帶著純真和一絲並不明顯的……誘惑。

沈昌臨並不敢抬頭,但是從她異常的聲音中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這不是安然。安然公主是那個整天冷冰冰的、隻會在看見金千影和金千眠的時候規規矩矩行大禮的小人兒,而不是現在這個刻意模仿著千眠的仿製品。

但是相處的那幾天她還是沒有把千眠的一切學完。他跟他主子之間,沒有那些若有似無的曖昧,也沒有這種試探性的對話。

忍住心中越來越多的厭惡,沈昌臨起身行禮,緩緩道:“恕臣直言,現今全天下都已經接受了陛下,那麼陛下就已經是陛下,實在不必刻意掩飾什麼。”

“可是你,”聽了他的話,安然的笑瞬間就失了味道,由剛才的自然一點一點僵硬起來,有些扭曲的像是要消失:“不是還一直不把我當你的主子嗎?”

“臣不敢。”直覺就是先低頭行禮,沈昌臨垂首站在那裏,可是脊背卻挺得筆直。他確實沒有尊她為主的意思,這點既然她已經看出,他也就沒了心思費力隱藏。

“愛卿……又有什麼不敢的呢?”安然自桌後站起,慢慢的走到沈昌臨跟前,聲音已經完全褪去了剛才的嬌嗔,帶上了幾分平常的冷漠:“若不是朕把頂戴送到丞相府,愛卿是斷斷不會入朝為官的吧?”

“臣原本就不到入朝為官的年紀,恐提前入宮辱沒天威。現今……也隻不過承蒙聖上抬愛罷了。”沈昌臨不卑不亢的盯著眼前的那塊地麵,根本不在乎那人已經站在了他的眼前。

用金線繡著龍紋的靴子在陽光下有點晃眼。沈昌臨眯了眯眼,不露聲色的偏轉了一點身子。

“愛卿何必用這些冠冕之詞來搪塞朕?”安然聞言冷笑一聲:“你我心中都很明了。是你,根本就不想為我所用。你不覺得我能當得起曙國的皇,不覺得我值得你為之效命!”

“臣不敢。”沈昌臨依舊是維持著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隻是被那雙靴子耀的實在眼疼,幹脆直接抬起了頭,直直的目視著禦書房正中央的那副江山社稷圖。

安然忽然退後兩步,有些警戒的盯著他:“不必再說這些了。隻是沈少爺,你也該知道,沈氏世世代代都隻能為曙相,若你現在不認我為主,隻怕這曙國在我手中一天,就一天沒有你沈家的立足之地!”

沈昌臨的眼睛從眼前那副江山社稷圖緩緩下移,直直的看向這個現在曙國的皇,整個曙國最尊貴的女人,少頃,他舉手行禮,聲音裏沉靜的幾乎不帶一絲感情:“臣明白。那麼,臣是否可以告退了?”

夜幕剛輕輕的垂下一點青絲,銀曜已經開始帶著各路侍衛巡查了。他是王上的貼身侍衛,又官至侍衛首領,原本隻需要貼身護衛王上便可,隻是在崗位調動的時候會象征性的巡查一圈。但是今天,王上早上就帶著那個小人兒出去了,並吩咐不準他們隨行。他這個侍衛總管看著空宮殿也是在沒有意思,隻好去基層打發一下生活。

說來也是奇怪,今天他巡視的這幾座宮殿,不是寂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就是摔打聲辱罵聲不絕於耳。想來……應該跟今天王上抱著那個金姑娘進了清心殿有很大關係吧?

空氣中有妖力波動的聲音。銀曜收回自己的思緒,警覺地皺起了眉頭,死死的盯著那一塊天空,全神戒備起來,卻在仔細感知以後,抱拳跪倒在地:

“臣,參見王上。”身後的侍衛聞言也紛紛跪倒在地。

隻是那束光芒卻並沒有要停止的意思。銀曜跪在原地,感受到氣流從身邊直直的擦過去,直撲不遠的澄亦殿。熟悉的氣息裏還夾雜著些太過明顯的人類氣味。片刻過後,風中竟模模糊糊的傳來一聲平身。

銀曜抬起頭來,卻聽見身後的幾個侍衛卻早已抬起了頭鬼鬼祟祟的在低喃,眼睛看著澄亦殿的方向。

警告性的輕咳了一聲,銀曜皺眉低斥道:“還看什麼?加強澄亦殿的兵力!”

流焰把懷中已經熟睡的小人兒放到床上,又仔仔細細的給她蓋上棉被,這才老老實實的坐在床前,輕聲吩咐瓏意道:“去準備熱水來,再做些小點,放在桌子上,隔幾個小時熱一熱,明日早膳也要早早準備好。”今天可算是把小人兒餓了一天了,要是不給她準備好吃的,保不齊晚上餓起來要啃自己的腳後跟的。流焰有些寵溺的揚著嘴角,凝視著床上睡得安穩得小人兒。

“是。”瓏意低頭應了,也低聲的吩咐起手下的小婢們來。自己仍舊躬身站在床頭等候吩咐。可是熱水上來了好一會兒也不聞王上有什麼動作,她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來,卻正巧見他們的王上接過帕子就要卷袖子,立馬出聲道:“王上!這些事交給奴婢來就好。”

說著就要伸手去接他手中的帕子。

流焰卻輕輕的躲開,言語中已經帶了點責怪的意思:“小聲些,不要吵醒了她。”

“奴……奴婢知道,王上,這些事還是讓奴婢來吧。”瓏意自知有些失態,趕忙低頭認罪,可還是惦記著流焰手裏的帕子。

“不用了,本尊來就好。”流焰卻並不在意,挽了袖子就輕車熟路的把帕子在盆裏浸濕了,說著話已經把帕子覆上了小人兒的臉頰。

“王上……”

瓏意站在旁邊還有些坐立不安的想勸,可是流焰明顯沒有理她的意思,給自己的主人擦完了左半邊臉又回盆裏浸了浸水,再接再厲的去擦另一邊。那樣子看著真是對擦臉這種事兒熟悉的不得了。

以前千眠確實認認真真的訓練過流焰幹這種事兒……不過流焰那時候正是要恢複體力的時候,每天睡得比豬都早,就算學會了也沒有展示的機會。

流焰擦得認真,千眠卻猶自動了動,意識到瓏意站在一邊還要開口,他立馬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瓏意被噓了這一聲趕忙回到原地站好,本以為王上不會再搭理她了,哪知片刻後腦海中居然傳來妖族的密音:

“你下去吧,沒什麼事不要過來了。”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她實在是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妖族的密音是在不方便交流之時才會采用的一種耗費妖力的交流方式,現在他們王上,竟然為了不打擾金姑娘說話,跟她一個侍女用密音說話?

可是再震驚也不能當著王上的麵表露出來啊。瓏意對著流焰輕輕的行了個禮,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可是心裏卻被他的舉動嚇得久久平靜不下來。

在這後宮,盛寵就相當於毒藥。她在妖族後宮這麼久,還沒有看到王對哪個後妃這麼上心,再加上今早的那件事,恐怕……已經有不少娘娘摩拳擦掌的想要把他們姑娘連皮帶骨頭的吞了吧?

流焰卻沒心思管那些。後妃要鬧要哭那都是明天的事兒,他主人有自信可以應對他就完全相信。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給他主子把臉上手上擦幹淨了好讓她睡覺,今天在草坪上滾了半日,身上都是草屑子呢。

仔仔細細的把兩隻小手擦了幹淨,流焰又洗了洗帕子去給她擦了擦脖子,微敞的衣領很輕易的就露出了那朵火焰紋身,他停了一下,慢慢的湊過去,輕輕的親了親那裏。

剛回妖界的時候他神智混亂的厲害,腦袋裏幾千年的畫麵飛來飛去,但是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他在人間的這段日子。初見時那個人類明明怕的要死還要嘴硬的樣子,後來他被妖圍攻時,小小的人兒帶了一身的火和血站在高台上輕聲吟誦著召喚神獸的樣子,還有後來的許多許多日子,她把自己當做寵物,跟自己撒潑打滾兒的樣子,當然還有兩個人之間發生了很多很多事之後,她冷著一張臉說“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的樣子。

他記得自己當初是怎樣的盛怒。明明是已經理智全無的身體,居然還能記起這唯一可以束縛一個人類的方法,所以他就毫不猶豫的把它印在了這個人類的身上。

他知道,這個標記一旦打下,她的一生都要跟自己綁在一起了。

所以是那麼心甘情願那麼驕傲。我,不再是因為你的一時興起而圈養的寵物,我們之間簽訂了靈約,你不可以不要我。我們的生命已經彼此隸屬,這一百年為彼此的奴仆。

因為他的觸碰,她鎖骨上的印記又開始緩緩的上升溫度,灼燒感讓她有些不舒服的嚶嚀兩聲,他就幹脆將她抱進懷裏,感受著自己身上同樣的位置此刻也在熊熊燃起的光。

這是我流焰的印記,是從我出生起就烙印在我身上的,我身為妖族獨一無二的王的印記。現在,它是我們之間簽訂契約的標誌。

好像是後麵一種意義對我來說比較重要呢……

流焰笑笑,小心翼翼的又把懷裏的人圈緊一些。幽綠的眼眸中閃爍著溫柔的光。

卻不知何時,一點一點浸染上了濃稠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