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妖族王宮有什麼不能涉及的地方的話,那就一定是奇緋宮。
隆起如穹窿般的屋頂,像是在妖宮中圈禁了一片不一樣的天地。這裏甚少有妖涉足,樹木遮天蔽日,可是在那連綿的仿佛的看不到邊的蒼翠中也仿佛藏了眼睛,默默地看著天地,看著自己被簇擁著卻又是孤單著的身影,偶爾,會有那個似乎消失已久的黑色影子一閃而過。
流焰熟練的從奇緋宮四周的小路中找到入口,再次確定了一下周遭沒有陌生的氣息,才慢慢隱了身形凝聚真氣。刹那間,一道綠光直射奇緋宮的大門!
卻又恰到好處的停在了門口,帶著某些刻骨的疏離和高傲。
流焰在門口顯出了身形,黑色的衣袍略有搖曳。幽綠的眸子此時隻是閉著,放佛在等待著什麼。片刻之後,一個略有些滄桑的聲音自內傳來:“臣恭迎王上。”
有些斑駁的大門應聲而開,流焰閉著的眼睛瞬間睜開,一個身著白色衣袍的男人正半跪在地上。
“祭司請起。”
男人向來低沉冷靜的聲線中帶著幾分壓抑,跪在地上的祭司聽了,立馬敏感的抬起頭來,果見他的眼眸中有絲絲金光在纏繞,顧不得身為上位者的男人還沒有允許他起身,直接將法印凝於掌心,一躍而起,將那法印直直的蓋在男人的天靈蓋上。
“王上……”金光瞬間被法印打散,隻剩絲絲的粉末消散在男人玄黑色的身影旁,祭司又確認了一下男人的氣息,方退回了半步,再次規規矩矩的跪在原地,恢複了剛才恭敬的樣子。
流焰緩緩的開口,聲音中還有著難以掩飾的壓抑,身為祭司的男人再次抬起頭來確認男人的狀況。原來流竄在幽綠海洋中的那點金色已經退散了不少,隻是還殘留著些許,像是星星點點的光芒。
這又是……
沒有男人的允許,祭司不敢隨意起身,隻是等待著男人斷斷續續的話語。
“今日……朱顏去找她了……”
隻一個“她”字已經足夠讓他觸目驚心。這一個字可以指代的人很多,可是能配在妖族之王的最終吐出的人,隻有那一個。身為祭司的他也已經對這個詞之後所代表的人很是清楚。畢竟從回到妖族以來,隻有那一個人才能夠阻止幾次想要狂化為魔的王上。祭司有些擔憂的抬起頭來,果見男人的拳頭已經緊緊的攥了起來,眉目之間也因為要掩藏那股太過明顯的怒氣而有些扭曲。
“可對金姑娘造成了什麼損害?”
“沒有。但是我……本尊差一點就出手了……那鞭子差一點就要打在她的身上了,一隻妖要整死一個人是多麼容易……她一個人在妖界會有多麼不容易……”
幽綠的眼睛雖然已經找回了那眸子的主權,但仍舊是恍惚的沒有焦點,隻是隨著男人拚湊不起的語句時而忽閃幾下。
“王上近日還是不要再見王爺了,臣總覺得,王爺似乎知道點什麼。”仍舊維持著那個姿勢跪在地上的祭司皺皺眉,出聲提醒道。
忽然的談話中所混入的別人名字讓流焰的神智有幾分清醒,他的眸子頓了頓,緩緩的蒙上了一層冷漠,仿佛剛才那個茫然不知所措的根本不是他。
“本尊知道。”眉眼間宕開一點嗜血的笑,但是那笑容還帶著幾分往日的稚嫩,兩者有些衝突的表現在同一張絕世的臉上,奇妙卻耀目的令人移不開眼睛。
男人的視線下移,看到仍就跪在地上的祭司,似乎是有些不滿於自己剛才的失控,擰起了眉頭:“問月,你可以起來了。”
“是。”被稱作問月的祭司伸手撩起自己的衣袍,緩緩站直了身體才抬起眼睛與流焰對視,片刻之後卻又有些擔憂的道:“王上……您以前,好像是不會這樣皺眉的。”
“哦,是嗎?”流焰聽了他的話,略有些厭煩的用手指揉了揉眉心,這掩飾一般的動作看在問月的眼裏卻又是另一番的不合情理,但這次他沒有再提出,隻是輕輕的道:“王上近日可曾想起什麼?”
流焰自己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把掩飾一般揉著眉心的手指放下,可眉間還是有些皺褶,他搖了搖頭:“沒有。”
“那……王上最近腦海中都有什麼念頭在轉?”這個話題對於君臣之間好像過於隱秘了些,可是流焰卻是沒有任何的不滿,隻道:
“眠。”
聽到如此肯定又如此熟悉的回答,問月的身形一頓,隨即有些哭笑不得的揚起了嘴角。
整個妖族都在歡慶他們王的歸來,但是隻有他才知道,回來的這個隻不過是那個人類所圈養的寵物,而非是他們整個妖界都引以為傲的王。
他叫阿雪,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人類永恒的存在。他抗拒以前所有他熟悉的存在,對他花了上百年才適應的所有都表現出了陌生和抵抗,他甚至在睡夢中都會委屈的呼喚那個人類的名字。
眠。
即使是算得上是看著他長大的問月都沒有看到過他這種毫不設防的信任一個人的樣子。那樣子,單純易碎,仿佛是在那個從來都冷清冷性的流焰身上一直隱藏著的他還未完全展開便被儲君身份殘忍抹殺的另一個存在,讓人不敢觸碰。
“想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想在她身邊,想以後要怎麼跟她在一起。”
以前絕對不會在那張薄唇吐出的露骨話語,此刻被男人用一種極為認真的語氣認真說出,一字一句都帶著千鈞的力道。這已經是一個往所能許下的最完美的承諾。就連一直深入簡出的問月都有些想去拜訪一下那個人類了。
可是……
“祭司大人,最近可有什麼進展?”
“回王上,隻在一些古籍中找到了類似的記載,但似乎……”
“並沒有記載如何才能挽救一個走火入魔的妖?”流焰替他把話說了個完整,有些自暴自棄的抽了抽嘴角。
“王上的情況已經算是很穩定的了,臣想這也是跟王上的修為有關,說不定以王上的修為可以壓製腦內的邪念的。這樣就算損失了一點記憶也沒有關係。”
流焰搖搖頭,不再言語,緩緩的凝聚真氣,問月隻聽得耳旁有細微的風聲擦過,再定神看過去,麵前已經是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