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寧在啟鈺踩空的地方蹲下來，潔白的地磚還沒有完全幹透，因此啟鈺留下的半枚足跡很清晰，伴隨著明顯的一條擦痕，這說明他在這裏打了滑。
齊寧伸手摸了一下地麵，有一種油脂一樣的古怪的滑膩感。
有人不久之前用沾染了油脂的濕拖把拖了地麵，還不是一小塊，就未幹的水漬來看，樓梯從上往下數前三階都被拖了一遍。
可是為什麼？
齊寧的眉關緊縮，潮水一樣嘈雜的背景聲音被他忽視，他站在樓梯上，仿佛一棵筆直的樹。
導演陪著啟鈺去了醫院，其他工作人員就各自收拾收拾下班。
齊寧的助理一臉隱忍的憤怒表情，或許是在齊寧不知道的時候吃了什麼虧，但是他一個字也沒跟齊寧提起。
齊寧拍了拍助理的肩膀，也沒什麼安慰的話好說。
畢竟啟鈺這會兒已經進了醫院，背後吐槽什麼都有落井下石之嫌。
隔天齊寧打聽到了啟鈺的傷勢，啟鈺的運氣實在不算好，右腿腓骨骨折，雖然不算什麼要命的傷，但也足夠讓他一兩個月下不了地。
廣告就到此為止了，代言人住了院，估計他們且得有的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重新開始拍。
齊寧回到等工作的狀態，易執一雖然現狀不滿，但是終究沒有說什麼。
陸嶼對這件事很淡定，表現出一副反正我養得起你不用壓力太大的架勢，齊寧雖然沒有真的打算讓陸嶼養著，但是心裏還是忍不住一暖。
陸嶼發現沒事兒不能老撩齊寧，齊寧一感動後果就得是到床上表達感情，太劃不來。
錯過的劇本也好，無辜擔上的罵名也好，齊寧的心態一向放的很寬。
轉機來的很突然。
當時齊寧正埋在劇本堆裏列試鏡計劃表，堆在紙堆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差點滑到地上去，齊寧眼疾手快的救了一把，把手機攬住才沒掉。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齊寧並沒有見過。
接起來聽到對方語氣清淡的一聲“喂，你好。”
柔和的女聲，隱隱有點熟悉。
“我是齊寧，請講。”
“我是顧管管。”
金牌編劇顧管管，《刺風》的編劇顧管管。
齊寧拿筆的手頓了一下，鉛筆不小心滑落，在地上摔斷了筆尖。
“什麼事？”齊寧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他的右手放在膝蓋上，手指下意識的蜷起來。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顧管管的語氣十分隨意，“隻是想問一下，你有沒有興趣重新競爭衛霖江這個角色？”
“這樣的機會當然是求之不得。”齊寧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薄薄的笑意，不會表現的過於冷淡，也不會顯得過於迫切。
“那就這樣定了。明天早上八點，還是上次試鏡的地方。”
“謝謝。”
“不客氣。”顧管管說完這一句就掛了電話，幹脆利落。
齊寧把列了一半的試鏡計劃表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然後給易執一打了個電話。
易執一沒多說什麼，隻是讓他好好準備。
啟鈺受傷的消息被壓了下來，隻有少數人知道，連齊寧也是因為當時在現場所以才了解情況。
衛霖江這個角色重新選人是勢在必行的事情，隻是齊寧也沒有想到，他們還會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
第二天齊寧到的很早，捧著一杯豆漿一個人坐在走廊盡頭的長椅上。看起來像是在發呆。
清俊的麵孔在柔和的晨光裏顯得愈發棱角分明，柔軟的頭發裹了一層光暈，看起來像是從森林裏跑出來的某種獸類。
顧管管看到這個畫麵的時候楞了一下，然後她走到齊寧身邊。
“早。”
齊寧抬頭，看見一身寶石藍風衣的顧管管，他微笑了一下，“早。”
顧管管在他身邊坐下來。
顧管管是典型宅女，就算打扮成幹淨利落的迫具精英氣質的女強人也無法改變內心柔軟感性的內核。
她除非必要不太喜歡和人交往，因此大部分會覺得她有些高冷，其實不過是有點情感交流障礙。
她覺得齊寧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的意象和她創作出衛霖江的這個人物時的心境隱隱重疊，孤獨、沉默卻懷著一種無人能擋的孤勇，上一秒溫和無害仿佛迷路的孩子，下一秒就為了守護或者追求什麼東西披堅執銳，因此她忍不住想跟齊寧說些什麼，像是跟紙張下的世界的一個對話。
但是對上齊寧茶褐色的眼睛，她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今天天氣不錯。”齊寧笑了笑，把手裏的空豆漿杯扔進垃圾桶。“顧編劇有沒有吃早飯？”
“吃過了。”顧管管側臉看著窗外那棵江南油杉在地磚上投下的一小片陰影。“另外我不叫編劇，叫我管管或者顧管管都行，叫顧編劇總是有點奇怪。……難道平常有人喊你齊演員嗎？”
齊寧笑了一下。
顧管管倒是也沒有生氣，眉眼依然是舒展開的，“我和李一文對你都沒什麼意見，你今天隻用說服魏風眠就可以了。”
“啊，謝謝。”
但說服魏風眠恰恰是最難的那一環。
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很難get到他的點在哪裏，連刻意討好都無從下手。
“能不能問一下今天會用哪個片段來試鏡？”
顧管管莞爾一笑，“我不知道。監考老師也不能私自透露題目。”
這次試鏡比起上次規模小了很多，隻有四個人。
幾個人坐在等候區，麵麵相對，倒是也不好假裝互相沒看到，難免有幾分尷尬感。
齊寧從口袋裏摸出一盒薄荷糖，挨個發一下，搭幾句話，氣氛開始緩和了許多。
他們在這邊苦等，那邊卻遲遲不宣布試鏡開始。
魏風眠來的很遲。
一身紅色風衣，顏色類似深秋的楓葉，襯的臉色愈發蒼白，帶著點若有若無的妖嬈，肆無忌憚的吸引著別人的目光。
魏風眠在他們幾個人麵前停頓了一下。
“我一直覺得，第二次試鏡沒什麼必要。”魏風眠依然是那種玩世不恭的語氣，黑沉的目光裏浮動著難懂的情緒。
齊寧注視著對方的眼睛，不知道他想做什麼。\\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