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劍上有毒。”紅袍立於崖頂，廣袖流風，獵獵作響。安然臉色驟變，疾步上前，死死盯著岩壁之上纏鬥二人，焦聲道：“難道我就隻能這麼看著？”
北堂煜視線緩緩轉動，落在裝束與他一般無二之人身上，“我若不來，恐怕你早就下去幫他了。”安然嘴唇繃出一道倔強的弧線，“你明知莫淩恒鬥不過他。”
北堂煜沉默，轉身望向引鳳亭中雙眼緊闔之人，“等。”安然道：“表哥，我不管你跟東方玄究竟發生了什麼，你都沒必要牽扯到莫淩恒身上。”
北堂煜深深地看了安然一眼，“你喜歡他？”安然臉皮一僵，“我不喜歡他。”北堂煜道：“你若是不告訴東方陵，他這輩子都想不到用東方玄來威脅我。今日他若是還不告訴我東方玄逃去了哪，我定會讓他下半輩子痛不欲生。”
“表哥！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皇後進宮不過兩日你便跑到華山來，現在朝中無主，你怎麼就能因為東方玄而放下你辛苦經營十餘年得來的王位！你更不能將自己的痛苦強加到旁人身上！”安然一反常態地朝北堂煜低吼道。
北堂煜看著安然半晌，視線複而落到崖壁之上，沈俊彥一劍刺在莫淩恒側頸脊背，劃下一道鮮血淋漓的創口。
“安然，聽我最後一次。以後，你想做什麼，我絕不幹涉。”北堂煜聲音放柔，手掌按在安然頭頂，“你別忘了，如果沒有我，你現在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安然氣息漸緩，點了點頭。北堂煜朝守在一側的烈梢紅吩咐道：“他該醒了。”
東方陵頭痛欲裂，視線逐漸清明，腳底如踏針氈，入眼便是懸崖絕壁，身側僅一襲紅裳臨風傲然而立，足下丈餘之處，兩道身影糾纏一處，一陣激烈的撕扯。
刀劍相接之聲被呼嘯風聲埋沒為細碎雜音，纏鬥二人衣衫皆血跡斑駁，東方陵卻已看清朝峰頂漸漸靠近二人。
莫淩恒一個淩空縱撲，顯占據上風，離山頂僅幾尺，青藍刀鋒已楔入頑石之中，東方陵拳心攥緊，冷聲道：“你需得給我一個解釋。”
身側之人一言未發，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玄色身形，莫淩恒緊繃的肌肉徒然僵直，翻出皮肉之湧出渾濁烏黑的血流，烏紫的血管於剛勁筆直的側頸暴起，道道清晰可見，激烈脈動的心跳猛然凝滯。
沈俊彥臉上癲狂而猙獰的笑意直入東方陵眼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攥在莫淩恒腳踝的手心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裂響，手臂施力，莫淩恒如包袱般於沈俊彥鬆開的掌心拋落，身形疾墜而下。
東方陵腦中嗡地一聲長鳴，風聲戛然而止，死寂瞳孔之中倒映著緩慢沒入蒼茫雲海之中的墨色一點，眼白霎時迸裂出數道猩紅密布的血絲，滿布眼珠，目眥盡裂，狀如泣血。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響徹長空，東方陵雙膝顫抖，噗通一聲跪在崖邊，指甲死死摳入石麵，留下十個鮮血淋漓的孔洞。
沈俊彥已攀上峰頂，入眼便是東方陵匍匐在地，弓著顫抖的脊背，如一頭遍體鱗傷的孤狼。東方陵五指緩緩收緊，細碎石屑嵌入柔軟細致的手掌，割出千百道裂口。
一襲紅袍遮住了東方陵半個身軀，緩緩轉身，眼尾一點朱紅，黃金麵具扣於麵頰，鏤空花紋之中，隱約可見勾起的唇角。沈俊彥被其看得脊背陣陣發寒，微微擰眉，朝東方陵道：“你就……真那麼傷心麼……”
東方陵抬起一對猩紅的眼珠，緩緩撐立起身，撥開安然，直麵沈俊彥，嘴邊扯起一絲猙獰笑意，“傷心？我不傷心。”
“安然把你帶到這來，亦是煞費苦心。”沈俊彥望向紅裳之人那雙顯露在外的眉眼，眼皮猛地一跳，眉心擰得更深，“就為讓他看見我這般醜態，你還真是煞費苦心。”
東方陵朝沈俊彥邁出一步，沈俊彥收回視線，眼底搖晃著一池波光，又道：“東方陵，我曾說過，無論何時，你若膩煩了他，我會一直在長安等你。可我……若是再等下去，就再也等不到了。”
“所以你就殺了他？”東方陵語氣堪稱平靜，背在身後的指尖卻在微微顫動，血珠如聚，淋濕袖口，尖銳石屑嵌入掌心。
“八卦門與渾天教世仇難解，我不得不殺了他。”沈俊彥道。東方陵道：“你想必也知道，如果站在這的是真正的朝風閣主，是北堂煜，你終歸也活不過今日。”
沈俊彥嘴邊忽地綻出一抹笑意，如二人初見之時，純粹明亮，“東方陵，我還當你，早就不在乎我的生死了。”東方陵已走到沈俊彥麵前，鮮血淋漓的手掌撫上沈俊彥的臉頰，“你還是那麼聰明，我自然在乎你的生死。”
隱約之中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莫淩恒漆黑的視野之中霎時浮現東方陵滿身鮮血，躺在自己臂彎之中，絕望充斥胸腔，那種修羅地獄般的折磨，分分秒秒皆如被千刀萬剮，痛不欲生。
他不能死！
一個瘋狂的執念從心底燃起，狹長傷處鮮血湧濺而下，漆黑毒血被新鮮熱流衝刷出體外，身周頓如冰窟寒冷徹骨，一股大力擠壓著胸腔，耗逝著最後的生命，卻勉強減緩毒性蔓延。莫淩恒暴喝一聲，甩開腰帶卷上壁上一處突起，身形拉近石壁，僅剩的一柄刀刃狠狠楔進石壁。
“鏘——”緩慢而清脆的聲響從崖壁上傳來，“鏘——”東方陵背於身後的右掌心緩緩舒展，岩漿般熾熱的內力沿著經脈湧動，“鏘——”一隻手搭上崖邊，繼而拖出一副腥氣撲鼻的身子，俊美的臉孔之上，竟揚著笑意。
乾坤無極功的內息迸出指尖，鋒利如刃，猛然停滯，一雙手從身後環住腰際，另一手攥在東方陵右腕之上，生生扼住了東方陵的殺念，力道之大，不容拒絕，氣若遊絲的聲音攜著熟悉的粗野腔調，於東方陵耳側念道：“寶貝兒，老子還沒死呢。”
東方陵還未轉身，身後重量頓失，兩抹紅影於眼角掠過。隻一瞬，風雲突變。
沈俊彥被一道殷紅卷退數尺，咽喉抵上兩柄銀針，熟悉的嗓音於腦後乍響，“愛卿，聽聞你身體有恙？”沈俊彥眼角落到半塊黃金麵具與那襲紅裳之上，再望向對麵紅裳之人，身軀巨震。
世間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一時難辨。
東方陵猛然轉身，眼看著莫淩恒腳下拖著一行血跡，臉色蒼白如紙，嘴角帶著一貫的痞笑，清澈的瞳仁定定地瞧著東方陵，脖頸被一隻白皙的手掌扼著，身側之人，黃金麵具之上，眉眼淡漠疏離。
聲音由身後之人發出，“東方玄在哪。”東方陵聽若惘聞，朝莫淩恒邁去一步，“放開他。”紅裳之人紋絲未動，“我若是在你眼前殺了他呢？”
“他若是死了！我讓你們所有人給他陪葬！”東方陵胸腔猛地迸出一聲含著內力的怒吼，沈俊彥鼓膜陣陣疼痛，瞳孔驟縮，眼看著東方陵身形一閃，竟憑空消失，留下一道天青殘影。
他僅知東方陵的內力不淺，卻未曾想竟會高到這等境地。
東方陵聲嘶力竭地咆哮聲中，純陽內功熾如岩漿噴薄而出，身周霎時燙如驕陽，蕩出一圈氣浪，草木盡摧，萬物崩解。\\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