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靳跟陸離一言未發地對望了一眼,莫明恒已替二人斟了熱茶,低聲吩咐小二去後廚置備酒菜。
莫明恒折身回來,落座之時,陸離正欲開口,莫明恒臉色稍沉,笑意盡斂,“你們來找我,是不是淩恒出什麼事了?”
羅靳看了一眼陸離的臉色,隻得回道:“不是教主讓我們來找你。”莫明恒擰眉道:“教主?”羅靳見莫明恒詫異的神色不由得微怔,陸離回道:“淩恒現在已是渾天教主。”
白瓷茶碗墜裂腳步,潑灑一襟熱茶,莫明恒掌背被燙得發紅卻渾然不覺。莫明恒盯著腳邊碎瓷怔了半晌,才緩緩抬頭,按下正欲起身的羅靳,“沒事,我一會叫人來收拾。”
陸離瞳孔微縮,“三個月,消息再慢也該……”羅靳扭過頭朝陸離使了個眼色,陸離即刻起身,下一秒便拔刀奪門而出。莫明恒看著陸離出門,緩緩歎出一口氣,勉強扯了扯嘴角,“你們不必擔憂,淩恒與我傳訊大多是些平常瑣事。”
羅靳道:“我一直想不通,明哥你當初為什麼要離開渾天教?”莫明恒搖搖頭,避而反問道:“那你二人為何來長安找我?你們明知道我已隱離江湖十多年了。”
陸離從門外歸來,挾著一身冰寒煞氣,冷聲道:“有人截下了消息。”羅靳眉心擰結,聲音褪去溫度,“尾巴沒除幹淨。”陸離向莫明恒道:“我與羅靳草率了。”
莫明恒道:“此處畢竟是天子腳下,處處藏著眼睛,無論何人都不會輕易動手,平日裏盯著我的人也不算少。一入江湖,便沒人能斷得一幹二淨,你二人也不必因此自責。”羅靳目光陰翳,心道朝風閣可不會忌憚這些。
羅靳道:“長話短說,我們來長安無非為了兩件事,一是查清楚東方陵的底細,二是盯緊長安的異動,阻止新帝登基。”陸離臉色微變,看向羅靳卻並未開口。
莫明恒麵露詫色,問道:“你們查東方陵作甚?”莫明恒好歹在長安住了這些年,東方陵的大名在長安商界可謂如雷貫耳,私底下那點搬不上台麵的嗜好也鬧得人盡皆知,再看羅靳躊躇之色,腦仁嗡地一聲眼前一片茫白。
莫明恒強壓下慍色,問道:“究竟怎麼回事?”羅靳朝陸離猛使眼色,陸離避開羅靳的視線,反而對上了莫明恒,脊背一僵,隻得硬著頭皮回道:“不清楚。”
眼前銀光一閃,劍尖兒抵上羅靳的咽喉。陸離臉色大變,莫明恒這人平日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到底還是一個爹娘生得,武功絕不比莫淩恒差多少。這一招羅靳壓根沒有防備,正正被人拿住命門。
羅靳道:“明哥,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莫明恒道:“你知道我下不去手,但你今天要不給我解釋清楚,就甭想出這個門。”陸離正欲抬手,另一柄劍從袖口斜斜掠出,寒光直逼瞳孔,避無可避之時,去勢戛然而止。
莫明恒薄唇吐出不容拒絕地一個字,“說。”
莫明恒這一手疾風劍果真名不虛傳,陸離與羅靳皆是心頭一顫。
沈俊彥聽聞通傳之聲,忙起身,還未走到門口,來人已怒氣衝衝地進門。來人一身墨金長袍,體格健壯,鳳眸鷹鼻,渾身帶著一股莫名凶戾之氣。沈俊彥忙拱手做拜,“見過四皇子。”
四皇子擺擺手,“不必拘禮,我今日去老九那看了一眼,沒想到那個九王妃還有點手段,我連人都沒見到。”沈俊彥臉色沉下些許,“你說的可是東方玥?”
四皇子點點頭,沈俊彥遞上茶碗,四皇子接了,緩緩潤了潤喉,繼而道:“一個老七就夠我受的了,你說老九怎麼就突然摻這麼一腳,本還想留他一條命,現在看來……”沈俊彥道:“不必擔心九王,他那王妃登不上台麵。”
四皇子看了沈俊彥一眼,眼裏閃過一絲邪光,忽地笑了起來,起身拍了拍沈俊彥的肩膀,“這話你可就說錯了,你可見過東方玥的模樣?她若登不上台麵,放眼九州,也找不到比她更端莊威儀的皇後了。”
沈俊彥擰眉道:“他畢竟是正妃,無論模樣多美,也碰不得。”更何況還是個徹徹底底的男人。四皇子道:“待我登上帝位,我想要什麼,還有什麼得不到?”沈俊彥道:“韓家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四皇子一掌拍在案上,怒道:“你什麼意思?”沈俊彥垂頭道:“我隻是提醒您,您的每個兄弟都需小心提防,尤其是封地在外的秦王與齊王。”四皇子沉聲道:“封地在外手中攥著的那點巡城兵,掀不起風浪。”
沈俊彥點點頭,封地在外便是失了爭儲君之位的權力,母妃無權無勢,遠離長安得以自保。可沈俊彥如何也放不下心,朝風閣究竟由誰控製,能爭奪帝位的皇子寥寥無幾,除去早夭的三皇子,就剩下這麼個九皇子。
可九皇子北堂煜娶了個男妃,這人若真想登上帝位,就斷然不會做出這等落人把柄,忤逆天道人倫之事。
東方陵神機妙算,一定會在皇家壓上一步穩棋,東方玄在北方駐守,多年毫無異動,鮮少回長安。難不成東方玥真的是在輔佐未來的帝王,朝風閣主真的就是那個終日混吃等死,碌碌無為的九皇子?
雖說九王北堂煜在西南剿蠻有功,風頭正盛,可若想登上那個位置卻遠遠不夠。
沈俊彥送走四皇子,頭痛欲裂之時,門口光線稍暗。女子繁複長袍曳地,朝他緩緩走來。周韋彤手裏端著湯盅,朝桌子上不輕不重地一擱,發出一聲脆響。周韋彤轉過身,看著沈俊彥,低柔的嗓音道:“我有事與你說。”
沈俊彥眯起眼,點了點頭道:“夫人有事何須與我吞吐。”周韋彤娉婷走到沈俊彥身側,緩緩道:“我有孕了。”沈俊彥手指不自覺地一僵,睜開眼裏已沒了一絲溫度,冷聲道:“你就那麼喜歡那個侍奴?”
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沈俊彥心裏一清二楚。
周韋彤眼裏閃過一絲惡毒,反諷道:“我嫁給你也有七年了,膝下無一兒一女,這孩子正好給你個說辭,豈不兩相齊美?”沈俊彥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周韋彤,“你還真當我會讓你生下來?”
周韋彤勾起嘴唇,笑得淒涼,“我知道你忘不了他,我感同身受,給予你足夠的時間。可你心裏要清楚,你我才是夫妻,這輩子都是夫妻,七年足夠讓我忘了他了,可你卻始終無法釋懷。”
沈俊彥道:“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親口允諾,七年來我可待你如何你心中有數,為何還偏要強求其他?”周韋彤咬著嘴唇,杏眼中蕩漾著一池波光,垂頭之時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隻怪我這輩子投錯了胎。”
沈俊彥眸中怒意頓散,伸手將周韋彤攬在懷裏,手掌順著周韋彤的脊背,緩緩道:“你若想要,就生下來罷,別哭了,小心動了胎氣。”周韋彤伏在沈俊彥懷裏哭泣的身子一僵,猛地推開沈俊彥,紅著眼眶走出門去。
沈俊彥頹然摔坐在椅中,一手掩麵,一步錯步步錯。雙眼撕裂般地疼痛,淚水卻早已流盡,隻剩無盡蔓延的苦澀。
孫亦敏耳側聽聞聲響,抬眼望去,猛地瞪圓眼珠,站起身來。東方陵眼前瀉出一道久違的亮光,刺得雙目生疼,卻仍透出一絲笑來。莫淩恒緊隨其後走出來,一手扶著牆,一手扶著腰,前一秒還齜牙咧嘴好不血活,下一秒看到他娘立刻站直身子。
再看東方陵神采飛揚,被滋潤得那叫一個容光煥發。孫亦敏一把拽住莫淩恒小臂,小心翼翼地問道:“成了?”莫淩恒點點頭,又搖搖頭,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東方陵一眼,“您自個兒問他去吧!”
孫亦敏有點不太自在地走到東方陵麵前,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東方陵瞥了一瘸一拐走到床邊一頭栽進去的莫淩恒一眼,緩緩道:“還成吧。”孫亦敏眼珠一亮,順手抓過青瓷茶碗,“來試試。”
東方陵看了一眼茶碗,接到手裏,在孫亦敏的緊張的注視下抬起手,緩緩地把其中的茶水飲盡……
孫亦敏期待的表情一塌,莫淩恒趴在床上轉過頭有氣無力地道:“娘,你甭試了,他壓根就不懂,再不出來交給您教導,你兒子我就要死在裏麵了。”孫亦敏聞言臉上一紅,“臭小子!說什麼葷話呢!”
莫淩恒喉嚨一哽,這才反應過來,霎時燒得麵紅耳赤,心想是密室裏麵,不是他裏麵啊!他這什麼娘啊,比他還流氓,整個兒一女土匪的作風。
孫亦敏聞言抓過東方陵的手腕,剛要渡入內息竟被一股洶湧內力推拒而出。孫亦敏收回手,抱著手臂擰眉道:“淩恒,你過來。”
莫淩恒掙紮著爬起來,慢慢悠悠地走到孫亦敏身邊。孫亦敏一把鉗過莫淩恒的手腕,好家夥,丹田空空蕩蕩,就剩個殼子了。
孫亦敏一手拽著一人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氣,“兒子,忍著點。”話剛說完,莫淩恒還未準備好,一股洶湧力道衝入體內,如同被滔天駭浪拍打胸腔,陌生卻又熟悉異常的內力源源不絕地注入體內。\\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