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淩恒腦子裏來來去去隻有這四個字,醍醐灌頂!
這些日東方陵恍不自知之時將他一身內力吸得一幹二淨,這也正是乾坤無極內功被稱為邪功的原因所在。同使一門功夫的孫亦敏將這部分內力又抽了去,一並注入莫淩恒這副經寬脈廣的身子裏。
融了純陽內功的內力早已不似莫淩恒原本那般,濃醇熾烈,岩漿般澆灌衝刷著每一道經脈,孫亦敏鬆開手,莫淩恒向後踉蹌了兩步,喘息不止。東方陵胸口悶痛頓解,古怪的熱潮散向四肢百骸,朝孫亦敏問道:“這是?”
孫亦敏道:“內力在體內流轉的感覺,有點陌生吧?”東方陵點了點頭。莫淩恒站起身,手掌朝桌上的被子遙遙一指,一道熾熱氣勁從指尖迸出,將白瓷擊得粉碎。莫淩恒捏了捏手掌,看向孫亦敏,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娘,這可算是成了?”
孫亦敏點點頭,複而看向東方陵,“從今日起,娘教你怎麼收放內息。”莫淩恒聞言臉色變了變,東方陵臉色一僵,沉聲道:“隻要娘不嫌棄我天資愚鈍。”莫淩恒眼皮一跳,東方陵這話說得可一點不虛,他那何止是愚鈍!簡直算得上是百年難遇的武學白癡!
屋外忽傳一聲鷹嘶,安然猛地驚醒,披衣走到院外,雪鷲立於林瑾瑜肩頭,林瑾瑜未著戎裝,初春降至,一襲墨色勁裝,皮甲裹身,無論何時都英俊得灼眼。林瑾瑜見安然出門,揚起嘴角展露出一個笑容。
安然擰眉道:“你來這作甚?”林瑾瑜道:“道別。”安然定定地看了林瑾瑜半晌,忽道:“你不必追隨在他身側。”林瑾瑜搖了搖頭,手掌撫摸著雪鷲白羽,“隻要他需要,我就定會在他身側。”
安然轉過身,拉開門正對上齊逾明,齊逾明一言未發地看著安然搖晃的眼光,繼而移到林瑾瑜身上。林瑾瑜轉身便走,留下一道瀟灑殘影。安然看向齊逾明緩緩道:“你說他怎麼就這麼傻呢?”
齊逾明伸手擰了下安然的臉頰,沉聲道:“有你傻麼?”安然悄悄咧開嘴角,又迅速瞥下去,粗聲道:“你才傻,還在這等什麼呢,醒了就趕緊給我做飯去。”
寧靜的杭州城升騰起一層薄霧,反觀長安則籠罩在層層陰霾之中,烏雲壓城。
皇帝駕崩,國喪過後,繼位大典因太監總管遲遲不公布遺詔,太子心病遲遲難除,外傳過哀一病不起,一拖再拖,直拖到四皇子與七皇子明爭暗鬥,愈演愈烈。
朝中不可一日無君,宰相周政監國,皇子輔政已引來諸多不滿,一旦太子出事,這二位皇子無論哪一個登基,都必會導致外戚掌權。
東宮死寂一片,竟是難得地一片平靜。
沈俊彥看了一眼天色,朝身旁的男子問道:“給太子進補的藥膳,可都照顧過了?”男子細聲細氣,麵白無須,佝身答道:“大人吩咐的,奴才都辦妥了,太子撐不過今夜。”沈俊彥道:“明日便是登基大典,這事你辦妥了,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太監滿臉堆笑,連聲答道:“是,是。”沈俊彥略微險惡地揮了揮手,那太監悄悄退了出去。沈俊彥繞過屏風,架上掛得正是前晚擦得雪亮的銀盔,成敗在此一舉,容不得半點閃失。
周韋彤站在門口,看著沈俊彥正費勁地綁著肩甲,稍作思慮便步履雍容地跨進門來,替沈俊彥係盔。沈俊彥察覺來人,臉色微變,“你怎不去歇著?”周韋彤道:“方才禁軍那邊來人說城外有一批傭軍,少說也有兩千人。”
沈俊彥道:“你稍後便收拾行裝帶個伺候的丫頭去城西尋個僻靜客棧將就幾日,今夜必亂,此處與皇城太近,難免傷及無辜。”周韋彤手指一僵,難得乖順地點了點頭,神情淡薄狀似不意地叮囑道:“務必諸事小心……就算沒能成事,你好歹也是周家的女婿,爹給周家準備的退路,自然也有你的份。”
沈俊彥點點頭,他豈能不知周家的退路,滅四皇子母妃背後的韓家滿門,又談何容易!
墨黛當中,山巔之處,二人迎風而立,俯覽長安。
“長安,許久未見了。”裘袍曳地,眉目寡漠,雖線條描摹得精致,卻清淡如水,乍一看平平無奇之人一雙褪去溫度的薄唇微微勾起,眸中蘊藏無盡情緒,凶戾暗藏深潛,寒風鼓滿背後披風,現出一抹血般刺目的紅,夜空般透徹精純的黑。
東方玄眉目被徹骨的冰寒凝結,冷酷肅然如同一尊雕塑,縱使腳踏刀山,身臨火海仍持著一張波瀾不驚的麵孔,任誰也看不穿那副臉孔下潛藏的驚濤駭浪。
狹長鳳目倒映著萬裏山河,浩蕩延綿。
腰側長劍出鞘,遙遙指向天際,“這天下是我的。”劍尖扭轉,東方玄紋絲未動,眼看著北堂煜的劍挑開他胸前衣襟,皮肉傳來絲絲縷縷的疼痛。“你,也是我的。”
徒然乍泄的壓迫力另東方玄微微移眼,鷹隼般淩利的視線描摹著北堂煜精雕細琢的眉眼。北堂煜泛著幽光的瞳孔與東方玄對於一處,“你猜他為何偏不給我封王?”
東方玄收回視線,惜字如金,字字擲地有聲,“封了,帝王。”
北堂煜直直盯著東方玄,眼裏流露出一絲強烈到不得不強行按捺壓製的情緒。東方玄片刻便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朝下麵的軍士喊道“整軍!長安!”
太子一死,皇城大亂,四皇子於城北帶韓家軍隊五千人破城而入,路過九王府,沈俊彥猛地神情一滯,朝四皇子道:“分去五百人,九王留不得。”四皇子點點頭,沈俊彥眼看著烏壓壓地人頭湧入王府,心底的擔憂卻紋絲未減。
四皇子餘部直衝皇城,沈俊彥掉頭折回九王府,坐於馬上,遙遙觀望,伺機而動。七皇子於城南進軍,傭兵一路直奔皇城。大太監立於皇城外城門上,城牆上皇城禁軍手持劍努,一時間混亂不堪。箭如雨下,城下亂戰,四皇子顯然占據上風。
沈俊彥瞳孔微縮,赫赫有名的虎威將軍東方玥一手持劍,麵迎螻蟻般擁入九王府的士兵,院內殺成一團,刀劍碰撞聲不絕於耳。鮮血飛濺滿地,東方玥揮劍砍向周圍湧上來的人,早已不分敵我,回身之時,半張凶神惡煞的羅刹麵具落在地上。
一顧傾城,再顧傾國。果如傳聞一般美得驚天動地,駭人心神。與東方陵分明相似的眉眼,卻能拚湊出這般驚世駭俗的美人,沈俊彥亦略然失神,忽地理解了七皇子突如其來的淫心,隻可惜這人是個錚錚鐵骨的七尺男兒。
沈俊彥看了半晌,遲遲不見九王蹤影,心裏咯噔一聲,臉色驟沉,策馬離開,身後一聲震天虎吼,沈俊彥卻已顧不得身後,朝皇城之下疾奔而去。
沈俊彥趕到皇城門下之時,一道碩大的陰影從頭頂躍過,撲地之時,鋪地石板霎時崩裂開來。沈俊彥定睛看去,竟是一騎二人高白虎,其上正是九王北堂昊與周身浴血的東方玥。一千騎兵策馬緊隨其後,皇城下火光連天。
沈俊彥忙棄馬,足尖輕點,霎時隱入黑暗之中,疾步潛入亂戰人叢當中。刀劍從四麵八方毫無章法地劈砍,沈俊彥長劍輕格,內力一震,身周數人霎時被震推兩步,口鼻鮮血噴湧,抽搐倒地。
緊接人潮從四麵湧來,沈俊彥隻得一次次地震開人叢,緊抿著嘴唇,蒼白著一張臉,悄無聲息地向四皇子靠近。
城門前戰事已接近尾聲,七皇子被四皇子的兵生擒,分外狼狽。傭兵一見七皇子被擒,該逃的逃,一時間樹倒猢猻散,大勢已去。四皇子臉色亦不好看,九王北堂昊一騎白虎瀕臨城下,如神兵天降,四皇子與七皇子皆是一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大太監的聲音在城樓上響起,傳遍皇城,“先皇遺詔,傳位於長皇後之子鎮北監察使北堂煜!即日登基!”四皇子難以置信的看著九王,當下大喊:“遺詔是假的!”七皇子也震驚不已,竟沒想到父皇竟會傳位給他!一個死人?!
可轉念一想,死豈不是最好的保護!父皇心裏早有人選,卻還任他們鬥得你死我活,不過是為了替這人鋪平這條路!
七皇子嘲道“假的?你腦子長到哪去了!”四皇子正值這檔口還被七皇子嘲笑,既怒又恨,竟一劍刺入了七皇子咽喉。鮮血迸濺,沈俊彥眼底暈出一片血色,朝著震耳馬蹄踢踏聲傳來之處望去,登時心如死灰。
“參見陛下!”一聲高亢嘹遠的齊呼,近千騎兵讓出一條路來,正中一騎白馬之上,那人一身粗布青衫,隱隱看得出模樣與這幾個兄弟幾分神似,細看卻又說不出的特別。麵如敷粉,蒼白得厲害,似是掩去了本來的麵目,蓋著一層溫和善良的偽裝。
那種內裏潛藏的凶戾,掩藏的如此之深,如此相似,恍惚間仿佛坐在馬上的那人是東方家的那位,卻又遠比他冷漠薄情得多。沈俊彥心底嗤笑一聲,東方陵,你還真是七竅玲瓏的心思,讓我敗得一無所有。\\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