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者,澄之不情,攪之不濁,近不可取,遠不可舍,潛藏變化無盡,故言龍也。
一墨袍道士足下踏雲,登上千級青階,被數人捆於誅仙柱之上,忽地一聲巨響由遠處傳來。地麵劇烈震動,天地為之震顫不止,透徹龍吟響徹雲霄,青碧光華於混沌天地之中影綽閃動。
莫淩恒遠遠看著墨袍道士衣袂逐漸被烈風撕扯得破爛,皮肉以可見的速度瓦解,枯葉般被一道金光卷去。受刑那道人自始至終沒發出一聲哀嚎,削皮錯骨,受盡折磨。
混沌雲氣之中,一頭無翼青龍近乎瘋狂地用身軀撞擊著冰壁牢籠,雪白堅冰上掛著道道猙獰血跡,藍紫血水於地上凝聚成一道溪流。青龍絕望的吼叫著,掙紮著,眼看著愛人化為一具枯骨。
堅冰碎裂,青龍身後拖著一道無盡的血河,彎折的身軀艱難地擰轉至誅仙柱旁,化為人形。踉蹌的青袍青年頹然跪坐在枯骨一側,顫抖的雙手捧起水晶般的神骨,雙眼空洞。
“吾乃孟章,北方鎮守青龍神君……汝是何人?擅闖神殿,該當……何罪……”
莫淩恒心髒絞痛,耳側熟悉而久遠的話音響起,青龍神君曾矗立雲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莫淩恒垂眼望袖,仍是那身墨袍。初見之時,青龍神君便對他如是說。分別之時,再發此言,如此諷刺。
孟章銳利龍爪探進胸腔,血流如注,一根蒼藍肋骨折斷,攥在掌心。颶風掀起,神骨在龍族神力之下化為一柄銀白利刃,龍骨生為一柄青碧鋸刃。孟章將兩柄利刃插進胸膛,骨血相溶,相伴永生。
莫淩恒身軀巨震,意識混沌,陷入一片幽暗之中。
陸離推門而入,羅靳身形矗於暗處,出言問道:“少主人呢?”陸離眼珠斜至羅靳身上,“我不該帶你來這。”羅靳嘴角扯出一抹笑來,“何必明說?”陸離定定地看了羅靳半晌,剛要開口,羅靳搶先道:“我羅靳一條賤命,無甚可惜之處。”
“住口!”陸離猛地上前一把捂住羅靳那張嘴,換來羅靳一雙挑釁的眸子饒有興致地盯著陸離,嘴唇呼出的熱氣盡數噴在陸離掌心。“心疼了?”羅靳嘴唇未動,聲音卻清清楚楚地傳到陸離耳中,修長的手指戳在陸離胸口。
陸離一把攥住羅靳較常人寬闊的手掌,一手在羅靳的六指上一根根用力捋著。薄如蟬翼的筒狀物從手指脫落,藏著毒藥的指套被放在桌邊。羅靳脖頸後仰,陸離另一手粗暴地抵開柔軟嘴唇,探進羅靳口腔,指尖在牙根脆弱的軟肉上搜刮著。
羅靳眼含笑意地看著陸離,嘴角躺下一道晶瑩津液,靈活的舌尖舔舐逗弄著陸離的手指。陸離臉色微變,冷聲喝道:“老實點。”羅靳鼻子裏哼哼兩聲,抓著陸離的手朝裏送,傳音入密道:“這次在裏麵,還要再深一點。”
狹窄的喉管被指尖一碰,嘔吐感導致劇烈的收縮,陸離臉色一沉,抓住一根細線,猛地朝外一扯。羅靳眯縫著碧綠的眼珠盯著陸離,陸離手裏拖著一根線,末端小如黃豆的琉璃珠裏裹著一團封閉綠珠。
羅靳抹了抹嘴角,陸離從懷裏抽出雪白巾帕小心地將琉璃珠擦淨,問道:“這次是什麼毒?”羅靳揚眉道:“孔雀膽。”陸離眼裏這才浮出一絲笑意,抽出白雪刀,刀刃擦著琉璃珠割開一道淺淺裂隙,綠芒裹上白刃,轉瞬即逝。
白雪刀入鞘,陸離瞥了羅靳一眼,冷冷道:“把嘴擦幹淨。”羅靳偏不,一腳踩在凳上,手肘擱在膝蓋上,吊兒郎當道:“是不是被哥舔硬了?”陸離板著臉不說話,羅靳站起身,胳膊攬在陸離肩膀上,貼著陸離耳朵道:“其實你心裏可享受了吧。”
陸離攥住羅靳的手臂,猛地一扭,羅靳毫無防備地手臂被絞到身後。羅靳這邊正得意著,陸離的鞋底又在羅靳屁股著陸,羅靳本還裝模作樣,而後就是實打實地痛呼求饒,滿屋子逃竄。
莫淩恒睜開眼,坐在一旁的東方陵趕忙起身一手托起莫淩恒後背,莫淩恒眼前飄渺霧瘴消散,露出一張久遠而又熟識的少年麵孔。莫淩恒猛地回神,試圖想起些什麼,腦海中卻始終搜尋不到一絲痕跡。
莫淩恒眼中是一張英俊的男人麵孔,東方陵見莫淩恒失神異狀開口道:“你可算醒了。”莫淩恒被這聲音拉回現實,切切實實的男人存在於眼前,莫淩恒心底忽地湧出一股說不穿的滋味,擰眉問道:“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日。”東方陵答道。莫淩恒徑直起身,東方陵忽地喚住他,將擱置在桌邊的龍骨刀遞至莫淩恒手中,“走時別忘了這個。”莫淩恒眼角一跳,接過刀,在東方陵臉上停佇半晌,卻仍說不穿心裏的滋味究竟來源何處。
莫淩恒嘴角忽地勾起,一手接過刀,別在腰間,另一手拉著東方陵的衣襟拽到眼前,鼻尖對著鼻尖,熾熱濃烈的氣息糾纏一處。莫淩恒道:“等我。”東方陵心裏閃過一瞬間的遲疑,不由得眼神怔了一刻。
莫淩恒雖注意到卻並未深究,指腹在東方陵下巴刮了一下,轉身出門,不再有一分遲疑。隻要渾天教在杭州一天,莫淩恒就一天不屬於他,東方陵心裏比誰都清楚。
安然站在東方陵麵前,遞上一封書函,緩緩道:“自渾天教主失蹤以來,莫淩恒暗中一直在派人尋找教主下落,直至前些日才有了確切的消息。”
東方陵展開信函,視線落到屋外金絲籠中的藍尾灰鴿上,道:“他呢?”安然臉色微變,遲疑半晌,方才答道:“仍在長安。”“消息可確鑿?”東方陵又問。安然道:“莫振霄的確在杭州,鄭……”
東方陵打斷安然,“我問的是沈俊彥。”安然臉色沉下幾分,道:“據朝風閣的消息的確如此。”東方陵點點頭,複而問道:“海蛟幫這些日可有什麼動作?”
“依萬峰的性子,最近的確有些太過安靜了。”安然擰眉,東方陵反而放下了心一般抒出一口氣,“如此甚好。”安然疑道:“怎麼好?”
“海蛟幫這般老實,隻能證明他們的靠山已到了杭州。”東方陵持起一枚白子,思索半晌,方才仍占據先機的黑子霎時落於下風。安然望著棋局,聲音冷下幾分,規勸道:“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我們不能過於借助官府的勢力。”
“聽聞你最近經常出入齊逾明的居所,上城的住處不夠好麼?”東方陵忽道。安然臉色微變,“你讓丹青監視我?”東方陵唇邊溢出一絲促狹的笑意,“你當丹青隻有這一個用處。”安然道:“還能有什麼用處?”
“同是伶人出身,你想必有許多事可以請教於他。”東方陵緩緩道。安然當即知曉東方陵言外之意,駁道:“我當你有了莫淩恒,便不會再記掛著長安那位。”
“你怎知我是記掛他?”東方陵手指探進鴿籠,逗弄著灰鴿,眸底閃過一絲陰狠。\\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