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龍骨認主

莫淩恒耳側聽聞聲響,背對著東方陵掀起眼皮,東方陵裹著一身秋寒夜露鑽進被窩。莫淩恒伸出手把東方陵冰涼的手掌拉到身前,掖到懷裏。

手心被熾熱的體溫捂熱,東方陵手臂收緊,莫淩恒翻了個身,腦門抵著東方陵頸窩,兩人均不言語,守護著這份難得的靜謐,相擁而眠。

自從萬峰在碼頭出事之後,海蛟幫在杭州府的施壓下被迫交出碼頭的控製權,元寶手中攥著近七成的航運盈利,一方獨霸。

陸離剛出門,莫淩恒一手牽一匹馬,一手持韁繩遞給陸離。陸離遲疑不接,視線落到門口馬車上,道:“少主現下不宜拋頭露麵。”莫淩恒沉聲道:“你先跟我去辦件事。”陸離隻得接過韁繩。

兩騎沒入綠林,莫淩恒忽然勒馬,陸離緊跟停下。馬頭掉轉,莫淩恒手中抓著傳訊黑鴿,兩指從絨羽下抽出一卷信函,拋向陸離。陸離展開信函,難掩驚詫,複而抬眼,問道:“教主怎會在杭州?!”

莫淩恒重重點頭,眸中殺意畢現,“蘇州不過是試探,此去凶險,渾天教與八卦門必起爭端。有一件事隻能交給你做。”陸離神色一凜,“少主請說。”莫淩恒眸光凜冽,“替我保護東方陵,杭州一旦起事,立刻送他回長安。”

陸離臉色陰沉,骨節青白,怒道:“他終究會毀了你!”莫淩恒紅著眼睛吼道:“在蘇州這些日想必你也見識到了八卦門劍陣的厲害,你武功不及羅靳,營救我爹之事一旦失敗,我與羅靳非死即殘,渾天教不能無路可退!”

陸離震驚得動彈不得,下唇哆嗦,眼眶猩紅,難以置信,在最危急之時,莫淩恒最信任的人竟是他陸離。莫淩恒語氣稍緩,低聲道:“我救我爹娘,天經地義。羅靳無牽無掛,頑劣不羈,危機之時難當重任。至於東方陵,我不能放任他卷入這場紛爭之中。”

陸離眼神閃動,重重地點了點頭。莫淩恒嘴角扯出一抹釋然的笑來,慢悠悠地策馬行至陸離身側,“該回去了。”陸離跟在莫淩恒身後,沉默許久,忽道:“如果渾天教勝了,你跟他……”莫淩恒搖搖頭,“無論勝敗,隻要渾天教還在,他與我來說就是一場無可取代的夢境,而夢,總是會醒的。”

“人還在夢中之時,隻會縱情享樂,絕不會醒悟。”

陸離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這場夢永遠不會有醒來之時。

兩艘滿載絲綢的商船離港之時,東方陵正坐在駛向杭州的馬車上,莫淩恒駕著一匹黑馬追來,忽地降低速度,與羅靳並肩,向其耳語道:“我放你那的東西呢?”羅靳拍了拍身後方方正正的行囊,答道:“這呢。”莫淩恒看了一眼,剛要抖起韁繩離開,被羅靳一把扯住小臂,“少主?”

“你還有什麼事?”莫淩恒不耐擰眉,羅靳才道:“你不覺得他來蘇州的時機有些趕巧麼?”莫淩恒五指收緊,“你想說什麼?”羅靳神情一凜,低聲道:“八卦門突然撤出蘇州的消息絕不會那麼快傳到杭州,東方陵趕在這個當口來蘇州找你,八成知曉此事,此人與八卦門關係匪淺,我們不得不防。”

莫淩恒勾起嘴角,笑道:“你懷疑他是八卦的人?”羅靳聞言一怔,隨即點點頭。莫淩恒無可奈何般地搖搖頭,拍了拍羅靳肩膀,“等到杭州後,你會覺得跟東方陵合作是渾天教最值得慶幸的事。”

羅靳看著莫淩恒疾馳而去,黑駿與馬車擦身之時,莫淩恒伸出手臂猛地抓在車帳邊緣,身子一轉兩腳踏在墊腳梯上,掀開簾帳鑽了進去。

丹青叩了叩門,輕聲道:“安公子,門外有一行人說是從北方複命,我已讓他們在廳裏候著了。”安然放下手中賬目,起身理襟,推門而出,丹青隨在其後,一路行至大堂。安然一腳邁入廳中,便覺一室壓抑肅殺之氣,為首那人即刻起身,眾人紛紛站起,單膝跪地,齊聲道:“見過安公子。”

安然大略一掃,臉色已沉了下來,“東方公子派去的人呢?”為首那人縱使一身粗布衣衫,也遮不住軍營剛強崢嶸之風,低聲道:“請安公子大可放心,閣主自有定奪。”長居北境外的守軍那股子殘酷環境磨礪而出的氣質太過冷硬鋒利,與江南的柔情格格不入,安然一眼便知是朝風閣派來的人。

江南入秋之時,北方已天氣轉涼,胡天八月即飛雪,正是匈蠻南下掠奪囤積冬糧,戰事最為緊張之時。用兵之時將人派來江南,足以證明北境形勢異變。

“燕京出什麼事了?”安然冷聲問道,為首那人嘴唇如堅冰緊閉,一語不發。安然喉嚨裏一聲冷哼,又問道:“他派你們來做什麼?”“保護安公子,順路帶來東方公子向鎮北將軍索求之物。”為首之人說著雙手遞上布裹。

“鎮北將軍可就是那個東方玄?”安然接過布裹,忽地來了興致,早就聽聞此人,可東方陵鮮少提及自己兄弟,尤其是這個年紀輕輕卻戎馬多年的鎮北大將軍。東方玄與其次兄虎威將軍東方玥一南一北,一東一西,性情也是相去甚遠,一個暴如狂雷,一個穩如磐石。

“正是。”屋裏顯然皆是北境老兵,聽聞東方玄名諱無不神色一凜,站得筆直,難掩敬仰之色。安然眼裏浮出一絲嘲弄的笑來,又問道:“表哥見了他難不成也是你們這副俱憚的模樣?”幾人麵露難色,不知如何解釋。

安然解開布裹,眼前一亮,卻又霎時陰沉。銀刃藍背,光澤幽暗深邃,刀身每一寸圖騰都被血汙填塞,彎如新月,刀柄藍鱗栩栩如生,光刃熾烈鋒銳,齒刃陰寒如鋸。安然耳畔忽地傳來一陣刺耳嗡鳴,忙用布掩上刀身,厲聲質問道:“這刀哪來的?”

一道熟悉的聲音於門口響起,“此刀是我交予四弟保管之物。”東方陵走進門,安然盯著東方陵,冷聲道:“龍骨魔刀失傳百年,怎會落到你手裏?”東方陵朝安然伸出手,“我若說是撿來的,你可信?”

安然太陽穴陣陣嗡鳴,刺痛不已,頭暈目眩。東方陵見安然遲遲不將刀交予他,隻得自己伸手去拿。安然一手撐在桌沿,嘶聲阻攔道:“別碰。”東方陵顧自拿起刀柄,安然耳畔刺痛頓逝,恢複過後難以置信地盯著東方陵,“你怎沒事?”

東方陵詫異道:“你怎麼了?”安然上下看了東方陵半晌,仍是猜不透各種緣由,隻得細細道來:“此刀血煞之氣過重,路子太邪,常人無法駕馭,均被其反噬,傳說所持之主皆走火入魔,無一例外。”

東方陵嘴角扯出一抹笑來,“我又不會武功,談何走火入魔?”安然怔在原地,東方陵說得的確在理。若是不會武之人,定是不會走火入魔。

東方陵對著兩柄刀看了半晌,忽道:“四弟替我保管這刀多年,也相安無事。”安然搖頭道:“無論如何,我勸你還是好生保管,切莫贈與莫淩恒。”東方陵點點頭,“你既這麼說,我定是不會把這刀給他。”

渾天教門外掃過一陣蹄聲,莫淩恒忽地抬起手,鄭宜修見莫淩恒的動作立即噤聲。莫淩恒耳側傳過陣陣透徹龍鳴,向鄭宜修問道:“你可聽到了什麼聲音?”坐在一側的陸離腰間白雪刀微微震動,陸離臉色微變,按緊刀鞘。

羅靳側目,長琴七弦猛地崩斷一根,嗡鳴不止。陸離搖搖頭,鄭宜修道:“屬下並未聽聞聲響。”莫淩恒猛地站起身,腳下生風,陸離緊隨而去。莫淩恒隻覺聲音越來越響,輕車熟路地翻牆而入,陸離稍一遲疑,亦跟了過去。

東方陵放下雙刀,鎖在匣裏,剛轉過身,莫淩恒竟就站在身後。東方陵一怔,問道:“你怎麼在這?”莫淩恒壓根聽不見東方陵所言,衝天龍吟響徹雲霄,東方陵身後隱隱盤踞著一頭天青應龍,長須飛揚,閃爍著青碧鱗光的兩翼收斂合於身側,兩隻碧眼定在莫淩恒身上。

巨龍逐漸化為虛影,青袍飛揚,身裹雲濤,立於東方陵身後,兩人模樣如出一轍,分毫不差。

莫淩恒走近東方陵,揭開匣子,一陣青光閃爍,莫淩恒掌心攥著兩柄彎刀,手腕鑽出兩股猩紅細流滲入刀身,漆黑血汙剝落,刀身透出淡淡熒光,華美耀目。東方陵臉色頓時陰沉,剛要阻止便被陸離壓下手腕,淡淡道:“這刀生來就是屬於他的。”

莫淩恒回神之時,再也記不起方才所見之景。東方陵僅聞莫淩恒昏厥前無意識地低喃,“龍神……”\\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