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陵手心不知從何變出一錠銀兩,在莫淩恒眼前一晃。莫淩恒眼珠子隨著那白花花的銀子打轉,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將那錠銀子連同東方陵的手一同吞入腹中。東方陵看著莫淩恒這模樣不由得心裏一樂。
“莫少俠,我有一事未曾相告。昨日打了的那碗湯藥,還有這宿費,外加一匹汗血寶馬,我在長安鏢局雇的護衛銀錢,如此算來,你還欠我幾十兩銀子。少俠應允一路當我護衛,還這人情,自然是沒有酬勞的。”東方陵言語沒有絲毫玩笑之意,不出所料地看到莫淩恒垮下臉,沉吟不語。
“不過這筆賬可以一筆勾銷,隻是不知少俠樂不樂意?”莫淩恒聞言心頭陰霾一掃,絲毫沒有察覺東方陵的視線老早就不正經地在自己腰臀掃來掃去。“自然樂意!”莫淩恒想也不想道。
東方陵不著聲色地將視線從莫淩恒精悍細韌的腰身上移開,對其仍心懷顧忌,話至嘴邊徒然一轉,聽在莫淩恒耳裏也全然變了味道“千金易得,摯友難求,在下不過僥幸救了少俠一命,這才得以結識,少俠的英雄氣概令在下著實佩服,你我相遇即是有緣,何不皆為金蘭兄弟,往後相互照應?”
此言一出,莫淩恒更是樂得合不攏嘴,笑眼彎彎“老子當是什麼事兒呢,如此甚好!”一想東方陵那萬貫家財,若是與他結為異姓兄弟,渾天教翻身之日豈不是指日可待,真真是百利而無一害啊。
東方陵嘴角亦微微勾起,已將莫淩恒率性爽直的心性摸了個透徹。可莫淩恒越是這般毫無戒備,東方陵便更多了一分顧慮。他忽地有些不忍,莫淩恒望著他那雙透亮的眼珠子裏沒有一絲雜質,明若清泉,一望見底。
東方陵既栓緊了莫淩恒,也不打算再等郭二刀。二人去過梁城鏢局,從中牽出一匹黝黑駿馬,東方陵將韁繩遞於莫淩恒手中。莫淩恒已經換上了一身鏢師行頭,身覆薄竹輕甲,藏青衣袍袖側蠟印鏢字,額係黑帶,劍眉星目,英俊瀟灑,腰間彎刀卸了去,背上挎著一柄細刃長劍。
莫淩恒利落翻身上馬,一黑一白兩匹駿馬霎時沿著平整石板路朝著大開的兩道朱紅城門揚蹄疾奔,四蹄踢踏之聲清脆悅耳。忽地傳來一聲女子驚呼,莫淩恒朝路邊一歪隨即擺正,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株嫣紅月季,折去了尖刺,抬起手放置鼻端,芬芳撲鼻。
如同那送花的少女羞紅的臉蛋一般,嬌美異常。莫淩恒毫不吝嗇地朝那少女朗聲一笑,明眸皓齒,好一個縱情灑脫的英俊俠客。
東方陵白馬緊隨其後,陰冷視線掠過少女臉上,馬頭方向微微偏轉,擦著那少女肩膀疾馳而過。
那少女在東方陵的注視之下,登時花容失色,再也不敢朝莫淩恒多瞧一眼,白馬四蹄於身旁越過,撞翻一籃月季,重重踏在四散嬌豔花瓣之上,碾的粉碎。
“去前麵茶館歇歇。”東方陵視線落在莫淩恒胸口,麵帶憂色,莫淩恒嘿嘿一笑“東方兄不必擔憂,這點小傷與我來說並不礙事。”
幾張開外楊樹闊葉斑駁陰影之下支著一麵褪色招牌,歪歪扭扭地寫著茶館二字。此時正值午後,豔陽高照之時,馬兒也受不住日漸炎熱的天氣,奔波了幾個時辰早已疲乏,腳步不由得也慢了下來。
“還是叫我陵兄罷,我這姓氏出門在外太過惹眼,總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東方陵本是想讓莫淩恒叫他單名,可思來想去還是循序漸進,點到為止。莫淩恒點點頭,他自然知道這一處盜匪猖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不累,馬兒卻累了,還是先停在這處歇一歇。”東方陵拍了拍白馬側脊,放緩速度。莫淩恒看了一眼胯下黑馬也喘著粗氣,腳步沉重“是該歇歇了,還是陵兄考慮周到。”莫淩恒叫的有幾分不自在,臉頰不知是窘迫還是被烈日灼得泛出紅暈。
幾副桌凳擠在遮陽草棚之中,吵嚷一片。莫淩恒翻身下馬,牽了韁繩綁在門口馬槽旁,順手接過東方陵的韁繩結結實實地綁好了。東方陵走進茶館尋了一處空座坐下,莫淩恒坐到東方陵身旁,瞥了一眼同桌另二人,解開背後長劍,手掌按在劍鞘之上,啪嚓一聲按在桌上。
東方陵眼睛盯著莫淩恒那隻手,眸光一閃,朝那忙前忙後的小二招了招手“小二!上壺茶。”複而將視線落到同桌那二人身上,臉上露出一抹彬彬有禮的微笑,繼而移開視線。
過了一會小二便提著一壺滾燙的開水跑至東方陵這桌,猴精的眼珠子在莫淩恒與東方陵身上一掃,不耐的表情霎時一變,滿臉堆笑道:“客官兒久等。”東方陵輕輕抖了抖衣擺,那小二眼珠子忽地被晃了一下,手卻一絲未抖。
東方陵從懷裏摸出幾文錢放到那小二手中,小二瞳孔收縮,畢恭畢敬地把錢接了,悄沒聲地退下了。莫淩恒眼珠子一路盯著那小二的身形如泥鰍一般在擁擠人群之中穿梭自如,放在膝上那隻手扯了扯東方陵的袖口。
東方陵紋絲未動,自顧斟了一杯茶,待茶水於小瓷碗中放置微涼,才悠哉入口。莫淩恒緊抿著嘴唇,精神緊繃,手心突然一緊,東方陵竟在桌下反手攥住了自己發潮的掌心。
東方陵一杯熱茶入腹,已將茶館中休整之人逐個觀察了一番。冰涼幹燥的掌心包裹著莫淩恒潮濕的手心,東方陵看得出莫淩恒的緊張。
東方陵比莫淩恒還清楚莫淩恒這種對於危險的直覺的真正來源。
可東方陵更想知道躲在暗處的那一雙眼究竟屬於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東方陵等了半天也不見這茶水中有何端倪,眉頭微擰,難道問題沒出在這裏。
莫淩恒因東方陵攥著自己掌心的那隻手而微微放鬆,過了一會就變了味兒了,嘴上不能說,隻得心裏暗道他怎還不鬆手。他們倆老爺們在桌子底下拉著手算是個什麼事兒啊!
東方陵雖心裏發癢,卻不敢妄動,隻能幹攥著莫淩恒骨節分明的手掌,掌心四枚薄繭刮著他柔軟的手心,潮熱一片,捂熱了東方陵的掌心,說不上來的舒坦,那還舍得撒手。
莫淩恒眼珠子裏慢慢溢上一股子怒意,小幅度地掙紮起來,可越是使力卻越使不出一點力氣,自己怎會奈何不過東方陵。莫淩恒還未來得及反應,眼前銀光一閃,可也無能為力,眼前一黑。
東方陵見莫淩恒身子搖搖晃晃,竟朝後倒去,忙一把將其拉入懷裏。
背後一陣刀劍出鞘雜亂脆響,東方陵臉上那層麵具轟然撕裂,現出融進骨子裏的陰損奸詐。東方陵轉過身,瞳孔中倒映著一張銀白刀網,眼神靜如深海,毫無波瀾。
方才那店小二站在一眾劫匪正中,喉裏發出咯咯怪笑,從臉上撕下一層麵具,露出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伸手碾了碾唇上兩撮小胡子,看向東方陵的瞳孔,眼中得意之色驟然消失,腦後忽地刮起一陣陰風,手臂莫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竟是故意的!劫匪頭頭回過神之時,早已晚了。
東方陵的瞳孔之中,一道紫光翩然而至。下一秒,紫衣人所過之處皆化為一道朱紅布幔,人身鼓脹,如皮球一般,被細長竹竿一戳,轟然爆裂出數股血霧。東方陵滿眼紅光,太陽穴突突作響,臉色慘白,呼吸困難。
東方陵強鎮心神,閉眼屏息道:“你是何人?”紫衣人突然爆發出一陣忽遠忽近的笑聲,震得東方陵胸口劇痛,鼓膜刺痛嗡鳴不止。
“貧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華清玄!”氣如洪鍾般的聲音不知由何處響起,東方陵猛地睜開眼,此時已顧不得對鮮血的恐懼,卻遠沒想到竟會血腥至此。
數具人肉皮囊粘著衣服塌軟在地,粉碎骨肉與濃稠鮮血混雜,彙成一縷緩慢流淌,卻不見那紫衣人半個影子。\\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