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梢紅剛送走那位渾天少主,屏風後陰影之中閃出一道紫影,明黃細竹杖抵在地上,烈梢紅鼻子裏嗤出一聲,懷著憤恨地閉上眼“我知道了渾天教的秘密,你定不會放我性命,動手吧。”
華清玄須發皆白,年齡看上去不過四十歲,精神矍鑠,仙風道骨。烈梢紅等了半天也不見華清玄下手,難以置信地睜開眼。隻見華清玄手裏捏著那張銀票,緩緩道:“你可知道東方陵?”
“富甲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烈梢紅愈發摸不透華清玄所想。華清玄竹杖在地上敲了兩聲,兩名黑衣人閃進東廂房,單膝叩跪在地。“放出線索,讓八卦門的人去追莫淩恒。”
烈梢紅聞言神色微變“你既要救他,為何又要害他?!”華清玄視線投向烈梢紅,歎了口氣,無奈搖頭似是在慨歎這女人的愚蠢“朝風閣眼線遍布天下,若要成事,還需借你之力。”
烈梢紅半老徐娘,仍風韻猶存,麵容嬌媚依舊,當年好歹也是豔冠長安的名妓之一,此刻華清玄那老不正經的眼神落到她身上,她還能不知道這淫道打的什麼心思。
一番雲雨過後,華清玄如願得了烈梢紅的一臂之力,東方陵一路行程皆暴露在他眼皮子地下。
可華清玄越咂巴越不對勁,本當東方陵是八卦門主,可跟蹤了這些天,東方陵沒事朝著杭州緊趕慢趕作甚呢?八卦門麾下海蛟幫在江南混得風生水起,按理東方陵也不應急著去杭州。
華清玄想到劫下那兩隻鴿子,一拍腦門,壞了,猜錯人了。可八卦門已經追了莫淩恒幾日,兩人一路朝著杭州奔去。華清玄轉念一想,將錯就錯,東方陵這人保不準還能成為渾天教的後盾。
可華清玄千算萬算也想不到,自己算得上是老油條,那東方陵就是老油餅。渾身上下都是心眼的玩意你跟他鬥那不是找死麼。
烈梢紅自然也給自己也留了一手。
莫淩恒睜開眼,胸口悶痛已消,後覺此處光線幽暗,身下便是潮濕柴草。四麵石牆包圍隻留一個碗口大的小窗透亮,一扇小門緊閉。東方陵見莫淩恒蘇醒,掙了掙綁著雙手雙腳的麻繩想要側過身去查看莫淩恒的狀況。
莫淩恒眉頭緊擰,隻聞東方陵長長舒出一口氣,聲音從背後傳來“你總算醒了。”莫淩恒手腕反轉,手背幾乎彎折到小臂,兩指從袖口中抽出一片雙刃薄片,嘶嘶啦啦一陣細響。
焦黃草屑落下,莫淩恒手腕束縛一鬆,立即轉過身把東方陵鬆了綁。東方陵並未多言,莫淩恒看著東方陵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窘迫,壓低聲音道:“你看什麼看?老子臉上長花了麼。”
東方陵眉頭還是微微擰著,手上禁錮一鬆,還未來得及開口,莫淩恒的臉在眼前徒然放大,東方陵身子被扯著,臉頰拂過一陣勁風,散亂黑發撥至眼前。莫淩恒微微提氣,抬起腳,下一刻,木門嘭的一聲掀飛,飛出丈餘。
東方陵看著還啷當在那的黑鐵折頁,緊緊楔在木頭裏的釘子從中折斷,頓覺口幹舌燥,一雙黑眸直勾勾地盯著莫淩恒近在咫尺的俊臉。
莫淩恒忽地開口道:“來了。”東方陵聞言不明所以,身子猛地被莫淩恒扔出丈餘,身子摔進高密草叢之中滾了幾圈,頗為狼狽。
莫淩恒漆黑的瞳仁裏突然竄出一點火光,方才他們所在那間牢房刹那間熊熊而起,迸濺出幾團巨大的火焰,炸裂轟鳴令人耳膜刺痛。
莫淩恒下意識地抬臂護住眼睛,身子在前麵護住東方陵,不退反進。黑衣偷襲者從暗處鑽出,抱著同歸於盡之心,竭盡全力飛身而至。
東方陵渾身鈍痛,聽聞聲響上身稍稍抬起,視線掠過草尖。莫淩恒三麵迎敵,赤手空拳,而前來刺客招招凶戾,列陣將其圍堵正中,腰間晃動白色流穗分外刺眼。
東方陵揉了揉眼,也不知是否被摔斷了骨頭,哆哆嗦嗦地撐起上身站了起來。
刺客隨著又一聲爆炸轟鳴忽地暴起,莫淩恒赤手空拳,紋絲未動。刀劍與莫淩恒衣袍相貼之時,直刺入血肉的觸感並未如預料中從劍尖傳來,反而是劈向一道空氣,方才眼前之人早已身如一道虛影,迅速掠至身後。方才一劍劈空,那人自知已無回天之力,卻還想拚死一搏,身子硬是在半空之中擰了個弧度,朝身後猛地擲去。
莫淩恒眸中風平浪靜,冷靜如斯,身形在炸裂火光之中如一道鬼魅穿梭。直衝著麵門而來的長劍被一道氣浪推轉方向,分毫不差地擦著肩頭疾射而出,一劍貫穿身後偷襲那人眼眶,發出撲哧一聲,血漿迸濺。莫淩恒雙足並未著地,一手背過身,精準地抓住還在前進的劍柄,猛地抽出,帶出一道血弧,潑濺一地。
莫淩恒手腕翻轉,劍光如扇,銀芒乍現。長劍如靈蛇狂舞,糾纏撕咬,深入脆弱喉管,迸出一股股磅礴熱流。
東方陵直挺挺地站在草叢裏,深邃幽黑的眼裏透出一股陰寒之氣,冷冷望著莫淩恒劍舞之姿,情潮暗湧。
莫淩恒從刺客喉中抽出浸透鮮血的長劍,最後一人身子歪歪倒下。莫淩恒看了一眼鮮血模糊的劍刃上倒影著的臉,伸出舌尖舔了舔刀口,柔軟嘴唇上暈開一抹濃豔猩紅,性感惑人不可方物,如同夜行妖孽,憑靠吸人血氣而活。
東方陵平靜地著提著劍朝自己步步靠近的人,周身浴血,濕漉漉的發梢淌下的均是鮮紅血珠。莫淩恒一手挽了個劍花,眼中嗜殺冷酷未退,甩出一道飛濺血點,深入泥土。
莫淩恒神色一頓,東方陵臉上綻出一抹笑,如漆鳳目閃爍著粼粼波光,寬和如水“身子沒事罷?”東方陵剛一邁步,忽地臉色蒼白如紙,硬朗眉骨擰結,似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莫淩恒聞言身子僵如一尊泥塑,手中血劍哐當一聲落地,發出一陣綿長嗡鳴。
模糊地記憶之中,青年男子將自己抱在懷裏,投了一遍又一遍的涼汗巾替他擦拭身子,與那溫和包容的視線一對,莫淩恒內心霎時平靜下來,醇厚的男聲在耳畔詢問:“可算是醒了。身子沒事罷?睡了這些天該餓了罷,我這就給你做。”
莫淩恒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猛地扯住莫明恒的衣襟“哥,我不想殺人……我不想……”莫明恒臉色蒼白,指尖微微顫抖,將莫淩恒的狠勁擁到懷裏“哥對不住你,隻要你沒事就好。哥什麼都可以給你,什麼都能答應你,唯獨這一件無能為力。”
莫淩恒回過神,身子已衝到東方陵身邊,東方陵笑得那般包容溫和,莫淩恒臉頰淌下兩道熱液,忙拿袖子狠狠抹了兩把,朝東方陵硬扯出個笑臉“嘿嘿,讓陵哥見笑了,咱這鐵打的身子,皮糙肉厚的。”
東方陵搖搖頭,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伸手把莫淩恒一把拉到懷裏,手掌安撫般地揉著莫淩恒的頭頂,又朝自己懷裏壓了壓“你沒事就好。”東方陵暗示意味十足,可莫淩恒就是這麼個不開竅的,愣是把人當成自己兄長,被東方陵一句話誤打誤撞懟到心窩子裏。
莫淩恒忽地嚎啕大哭起來,那叫一個大刀闊斧,酣暢淋漓。東方陵本就強撐著,被莫淩恒這一哭亂了心神,鼻端腥氣濃重,眼前一片紅芒,太陽穴突突鼓脹,青筋繃現,一時間頭暈目眩。
東方陵脊背衣料被莫淩恒的利爪狠狠一抓,一掙,生生扯出兩個口子,東方陵背上皮肉火辣辣地疼,才恢複些意識,卻早已不想著再占人便宜,可莫淩恒還死活不撒手了,不嚎個痛快絕不撒手。
等莫淩恒嚎夠了,啞著嗓子紅著眼睛準備撿回自己那點尊嚴的時候,手剛一鬆,東方陵的身子就軟塌塌地栽了下去。莫淩恒見東方陵臉色蒼白,呼吸微弱,大驚失色。
莫淩恒一把撈起軟倒的東方陵打橫抱起,如一隻矯健夜梟騰入空中,踏著緊隨著輕靴薄底噴湧而出的火光,沒入沉沉夜色之中。
莫淩恒足尖幾點,葉柄被輕力折斷,飄然落下。一根明黃竹杖底端沒入鬆軟新鮮泥土之中,由林深之處傳來一聲低歎。\\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