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嚴沒說話，他把指尖的煙頭猛吸了幾口，按滅在煙灰缸裏。
秦擎亦不說話，他抽著煙，視線時不時從蔡景臉上掃過，看著小貓尚有餘怒的臉變幻出諸多表情，眼尾都犯了紅，心裏就癢癢得不行。
蔡景還沒從秦擎之前的戲語中緩過神來，聽秦擎又說了句什麼，便下意識抬頭去看他，卻見秦擎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還沒完全熄滅的火芯子又著了，他騰一下站起來，拿起桌上的杯子攥在手裏。
秦擎挑眉，小野貓終於要亮爪子了？卻沒想到蔡景一口喝光杯裏的茶，將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狠狠瞪了他一眼，踢開椅子開門出去了。
“嗬！”門被用力關上，秦擎忍不住笑出聲。
蔡景出來後直奔走廊盡頭的衛生間，進去後把隔間門一個個踹開，尤嫌不解氣，對著牆又踹了幾腳，直到把腳腕給踹麻了，才撐在洗漱台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大喘氣，看著看著，他竟覺得委屈了。
從那天被那人占便宜，到今天被他羞辱，心就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搓揉過，諸多莫名其妙的情緒最後通通化作委屈衝上心窩。
他蔡景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誰又敢讓他這麼狼狽？！
他在本地好歹算是個人物，怎麼就被一個外地人逼成這樣？偏偏還不能痛痛快快地扁他一頓！媽的！媽的！！
包間裏，祁嚴看著蔡景出去時的背影，和秦擎一起笑了笑，沒說什麼。他靠在椅背上，等秦擎回過神來，才開口道：“秦公子，既然你把這話當著我的麵說了，不如就說清楚吧，說完了咱也好喝酒吃飯，你覺得呢？”
秦擎唇角一勾，手指在杯沿一圈一圈慢慢撫摸著，說：“我這話既然說給祁先生聽了，自然是要說清楚的。”
“請。”祁嚴道。
“我手邊有一項生意，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合夥人，我多番打聽，思來想去，覺得也隻有華林的祁嚴祁先生有這個財力物力和魄力來同我一起謀事，不知祁先生怎麼看？”
祁嚴說:“秦公子直說吧，是個什麼生意？”
秦擎沒說話，伸手把桌上的轉盤轉了半圈，拿起筷子輕輕敲了敲轉到身前的一個骨瓷盤，從其中夾了個東西放到祁嚴麵前的碗裏。
祁嚴盯著碗裏的東西，瞳孔驟縮。
秦擎夾給他的，是一根極鮮嫩的白菜葉，出自國宴名菜——開水白菜。
祁嚴放在桌下的手緊握住拳，麵色看似平淡，心裏卻已驚濤駭浪。作為黑道掌權人，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白菜”的含義。
白菜，意指海白菜，海洛因的別稱。
包間氣氛陡然凝固，甚至連呼吸聲都消失了。祁嚴閉上眼睛，隻覺得眉間脹痛難忍，這種猛然間脫離掌握的感覺不好受，他連丁點都沒猜到，秦擎南下打的竟是這個主意，真真讓他意外。
秦擎一直沒說話，手指在杯沿撫摸，不急不緩。
少頃，祁嚴笑了笑，將碗放在轉盤上，手腕一動，瓷碗隨著轉盤轉到秦擎麵前停住，他朗聲道：“多謝秦公子想著我，不過秦公子可能不知道，我從來不吃白菜，咽不下去。”
秦擎一笑，意味不明，他把碗從轉盤上拿下來，用筷子把那碗裏僅有的一根白菜挑起送入嘴中，咀嚼兩下咽下去後道：“沒想到祁先生作為華林之主，竟還是個挑食的人，你不吃，又怎麼知道咽不下去？說不定這白菜美味得很，你吃了一次忘不掉，下次還想吃。”
“不吃這白菜，我也能活得很好，吃了，我這命恐怕就長不了了。”祁嚴說。
“祁先生言重了，我給你夾的菜，怎麼會要了你的命呢？”秦擎道，“祁先生難道信不過我？”
祁嚴心說你把我往死路上拉，我信得過你我他媽就是腦子有問題。
他笑笑：“秦公子，天下的美味這麼多，咱們何必糾結於這難嚼又難咽的白菜呢？不如嚐嚐別的？”
秦擎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祁先生，你還是不相信我。我可以跟你保證，跟我合作，你和你的華林，永遠是安全的。”
祁嚴深吸了口氣，道：“秦公子想多了，我實話跟你說吧，我不碰毒品，華林也是，所以這生意還請秦公子另找他人，我就不摻和了。”
秦擎又眯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笑了笑道：“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可惜了，原本我想著，憑祁先生的財力人力和我的權勢關係網，咱倆合作定能所向無敵，現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抱歉。”祁嚴說。
秦擎擺了擺手，“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去下衛生間。”說完他站起來開門出去了。
包間內剩下祁嚴一個人，他揉了揉太陽穴，總感覺這事情有哪裏不太對勁，卻又想不起來，煩躁之氣油然而生。
秦擎出門後，老遠就看到走廊盡頭昏暗處站著一個人，背對著他，看不清正臉，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蔡景。
蔡景懶著身體倚在窗邊抽煙，視線落在窗外，沒看到正朝他走過來的秦擎。
直到秦擎離他不到一米遠時，他才轉過頭去。那一瞬間，秦擎以為他哭了。
蔡景剛洗過臉，修長的睫毛上掛著水珠，上挑的眼角紅成一片，眼底泛著水光，亮晶晶的，乍一看就像剛哭過，別樣惹人憐愛。秦擎心底那抹欲念又開始出來作祟了。
一看是秦擎，怒意毫無遮攔地爬上蔡景的臉，他冷哼一聲：“你出來幹什麼？”
說話時蕩出的煙霧模糊了他的眉目，秦擎深吸了口氣，將那團煙吸入鼻腔，對著蔡景的臉緩緩噴出，他聽到自己用自己聽了都酥骨的語氣說：“蔡景。”
這下，蔡景的眼尾更紅了。
不止眼尾，臉和耳朵也不爭氣地紅起來，仿佛剛才噴在他臉上的不是煙霧，而是灼人的熱氣。
蔡景瞪著一雙怒意橫秋的鳳眼，夾著煙的手指抖個不停，秦擎看著他，不懷疑他繼續抖下去會不會將手裏的煙頭戳到他臉上，他抬手握住蔡景的手腕，不顧他的掙紮，取走他指間的煙頭扔在地上踩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