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視線齊聚角落。
任誰也沒想，今晚不僅大獲橫財，居然還有機會額外看一場熱鬧。
林家地位超然是沒錯。
但子弟教養明顯差點火候。
世家望族無不在意顏麵，現在看到林茂豐不顧身份的大動肝火，眾人心裏沒由得感到一陣滿足。
同時眾人心裏也十分好奇，姑蘇城的世家望族都很熟，可角落那名年輕人卻分外眼生，似乎從未謀麵。
“這人是誰？”
“沒見過。”
“他的神色為何如此枯槁？仿佛陽元已盡？”
“確實有點蹊蹺，人老生白發，應該從發根白到發尖，可他卻是反其道而行之。”
“永泰城主不也是像他一樣的滿頭白發嗎？有沒有一種可能……”
這話讓眾人心弦驟緊。
雖然誰也沒親眼見過永泰城主，但他攪動滄汐北域的赫赫威名，實在如雷貫耳。
強如七十萬殷氏聯軍，仍舊悉數折在牧野灘塗，讓眾人深刻意識到這份赫赫威名，字字浸血。
如果這樽殺神真的潛入姑蘇城，而且還坐在角落，估計在場的權貴沒一個可以活著離開。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眾人被自己的設想嚇得麵色僵硬，當即有人矢口否認，然後低聲念叨：
“姑蘇城固若金湯，林家行館更是銅牆鐵壁，縱使永泰城主的修為高深莫測，也絕對不可能靠近我等半步！”
林茂豐沒搭理眾人的竊竊私語，徑直走下高台，怒不可遏的衝向辰天。
“你！”
“剛才為什麼不起身喝彩！”
辰天安坐如山，絲毫不在意林茂豐的叫囂，權當耳邊隻是犬吠。
他抬眼瞟了瞟林茂豐，不置一詞，全然沒把林茂豐放豐眼裏。
其實林茂豐早已怒不可遏，現在受到輕視，按理說，應當掀翻桌椅大打出手。
但他突然看到辰天淡漠的眼神，頓時如墜冰窖，甚至極其驚駭的連連後退四五步。
那一刻，他仿佛看見無邊無際的屍山血海。
那一刻，他似乎親身感受到天陰鬼哭聲啾啾。
林茂豐癱坐在地，心裏突然生出一種極其吊詭的錯覺，……很可能自己一輩見到的活人，根本沒有眼前這個男人的劍下亡魂多。
眾人更是匪夷所思，林茂豐貴為林家小少爺向來囂張跋扈，也向來目中無人，今天怎麼突然被人一眼嚇得魂不附體？
吳英哲深深蹙眉，總覺得角落的身影很熟悉，雖然麵相與上級傳來的畫像相差千裏，但氣質絕對吻合。
他上前扶起冷汗涔涔的林茂豐，借機打量辰天，愈發覺得心裏的判斷沒錯。
林茂豐根本顧不上在眾人麵前丟臉，膽怯的藏在吳英哲身後，縮如鵪鶉，大改先前囂張跋扈的模樣。
事態發展得實在太快，眾人猝不及防，也早早沒有看熱鬧的心思了。
“這位小哥究竟是誰？”
“瞧他的氣勢，絕非尋常之輩。”
“這還用說？”
“他必是永泰城主！來人！趕緊讓他……”
然而話音未落，一支響鏑忽然劃破長空，猝然爆發尖嘯，猛烈炸翻屋脊之餘，掀出滔天氣浪。
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隨即灰頭土臉的栽倒在地，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隨後從主院山水園林之間，密密麻麻的鑽出大量藍紋山魈，遇風則長，轉瞬便已高如門柱。
叮——
叮——
清脆的攝魂鈴平地炸響，激起山魈體內蘊育已久的瘴氣，身型再度瘋狂膨脹，兩隻眼睛更是瞪如燈籠。
“不留活口！”
“殺光他們！”
一聲暴嗬從門外響起，山魈隨即凶性大發，抄起狼牙棒不管不顧的見人就砸。
剛才還是一片奢靡豪華的晚宴，頓時變成人間地獄，滾燙的血水染紅團扇，豔如桃花。
辰天拂袖擋住如雨而下的殘磚碎瓦，側身護住柳依依，一躍跳入閣樓。
他正準備再點踩簷角從而飛出林家行館，結果旁邊的複道望亭又傾如天柱，猛然將兩人掩在廢墟之下。
所幸辰天反應及時，一腳踢斷廊柱，險之又險的撐起方寸之地，勉強不被活埋。
柳依依推了推壓在身上的辰天，不僅發現動也不能動，還摸到一片溫熱。
她趕緊捂住傷口，疾聲道：“永泰軍前來救你了？”
“那是山魈！黃大仙殺過來了！”辰天躬身頂開背後的廢墟，側身躺在斷梁之上，“你走不掉了。”
“區區土木而已，挖開不就行了……”柳依依調動靈力，平地生根，但剛剛撐開半邊廢墟，忽然又停下手中的動作。
她頹然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真的走不掉了。”
自從得知永泰城與殷氏聯軍即將在滄汐北域爆發戰爭，柳依依一直在策劃遠走高飛之事，準備離開姑蘇城，前往南疆伏溟山尋找一片世外桃源。
但中途突生變故，她不僅低估戰事的強烈程度，也未料到曾經的親密下屬居然為求自保，強奪風水泉眼。
這讓原本步步為營的計劃，頓時亂成一團麻，她不得不借助外力，企圖通過救助永泰軍的傷員代為練兵，殺掉叛徒再續後謀。
結果呢？
計劃趕不上變化。
黃大仙居然占據風水泉眼，煉化林家行館山水園林之中的地氣，強行催生瘴氣山魈。
不管他所為何求，強襲林家行館的罪名必定要由孤織來背，而且在場的達官顯貴，幾乎全是姑蘇城世家望族的代表。
那孤織拿什麼承擔他們的滔天怒火？
這下別說遠走高飛了，孤織門下的三千餘人能不能活過今夜，尚是一個未知數。
一念閃過，柳依依滿臉迷茫，目中無神的呆坐在地，任憑頭頂的土木渣子一塌再塌。
辰天撐起橫梁穩住頹勢，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趕緊想想孤織本部，究竟是誰又叛變了吧。”
“叛變？”柳依依茫然，下意識的追問，“還有誰叛變？
“林家行館防守森嚴，若是沒有內應，根本不可能大規模煉化瘴氣山魈。”辰天耐心分析，思緒活絡，“如果你我的行蹤不被暴露，黃大仙也不會挑在這個時候發動攻勢。”
此事很荒誕。
孤織本部潛入林家行館的眼線，居然又被門下的叛徒策反了，而且合夥陷害正主。
辰天不禁感慨，孤織身為情報機構，果然事務熟練，自己才短短接觸十餘天，竟然接連看到兩場人心抵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