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8.懲罰,還是太輕了

暗夜,數量警車車燈大亮,黑壓壓的人被推搡著上去,車門關閉的聲響,車內仿佛已是牢籠。

是那個繁華的C市,也是自己平日熟悉的街道,然而此刻,夜色茫茫,窗外霓虹迷幻掠過讓人辨別不出方向,無法判斷自己即將被帶去何處,那一刻,恐懼真真切切蔓延上心頭。

車子載著人,好像駛入無盡的黑夜,仿佛一個吸人的黑洞——

沐尹潔從睡夢中驚坐起,頭頂上是依然明晃晃的燈光。

幾人的通鋪收監室,窄小的單人床,其餘人還在睡著,她的麵容卻在燈下蒼白,早已是狼狽模樣。

這是被送到拘留所的第三天夜裏。

她睡下去做噩夢,醒來那盞不管白天黑夜都亮在頭頂上的大燈,好像在炙烤著人的心,考驗著人的忍耐力毅力。

她悄聲暗暗喘氣,即便是冬夜,燈光照著額上冒出的汗,腦海裏重複出現的都是這幾日畢生難忘的遭遇。

忘不了警局那條長長的走廊,需要經過幾道鐵門的辦案區,忘不了被搜遍全身還被要求脫光,以便檢查是否利用身體藏`毒。

那一夜她像是個木偶一樣被帶著折騰,搜查,驗尿,而後又被帶到審訊室,不知審訊了多久,她印象深刻地記得那間房裏有個黑色特製的鐵椅子,坐進去人就動彈不得,頭頂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幾個大字映在眼中腦裏,讓原本精神不佳的她隻覺得腦子跟心口都一陣陣發慌發緊。

從被帶走到結束審訊,不知時間,但一定已經過了淩晨,手上戴著手銬被關在單獨的房間裏,還有民警時不時來注意她的舉動。

在警局等天明,想著應該很快能出去,然而那天天亮之後,看到的是父母憔悴的模樣,還有她被宣讀拘留,簽字,送往城郊。

因為心裏害怕以及癮頭上來之後渾身沒勁,她無力去反抗什麼,拘留所在城郊,她再次被交接的車輛帶走,看著車子幾乎穿越整個城區,那種未知的恐懼在她心中始終不散。

拘留所於她來說,是另一個可怕的世界。

光線不算明亮的幾十米長廊過道,兩邊都是收監室,住著不同的涉案人員。

聽到交接的民警說涉毒進來的都在嚴管區,嚴管區跟普監區的區別,是普監區可以多人同房,活動空間會更大一點,偶爾還可以在吃飯時活動一下,但嚴管區從一進來到釋放出去前,都不一定能踏出小小的收監室一步。

她的癮頭不是沒犯過,隻是曾經以為自己忍不了,來了這裏遭遇這樣的環境,倒讓她清醒很多,因為怕吃苦頭,她極力表現良好,克製自己,不知是這原因還是因為家人打點,她第三天下午剛從嚴管區換到了普監區的收監室,才有了大一點的活動空間,也有了同伴。

曾經她是厭惡這些人的,但此刻內心害怕,即便是陌生的女人在旁同處,也能讓她稍稍心安。

出神很久,緩過氣來之後,沐尹潔重新躺下,閉上眼卻怎麼也睡不著,明晃晃的燈光即便閉上眼睛隔著眼皮仍是讓人覺得刺眼,她翻來覆去,天色逐漸變亮。

數著日子,這是第三天而已,往下怎麼熬?

六點半,集體被喊起床,大家穿著同樣的拘留所馬褂,拿著沒有柄手的牙刷洗漱,分發的餐盤也不是金屬的而是軟塑料,看不見外麵的世界,有的人不以為意不知悔改,有的人卻生無可戀。

這是第四天中午午飯,普監區的人被安排到大活動室去吃,分發飯菜時,不管什麼全都混在一起,跟豬食有什麼區別?

是有葷有素,但那肥肉渣跟清水煮的白菜,沐尹潔已經吃了三天,臉色難看,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樣的餐食。

可是如果她不吃,會有人搶。

在她隔壁監室有一個混社會的女人,人高馬大肩膀上腿上都紋著各種紋身,這兩日見過,知道那人不好惹,典型的社會大姐大架勢。

午飯時沐尹潔身邊有個跟她一樣因為涉毒進來的女人被那個大姐大搶了餐盤裏的菜,因為反抗被暗地裏整得很慘。

沐尹潔心驚肉跳,一日三餐,不管好與不好,不吃等著挨餓,沒有多餘的補給,她小心翼翼離那些人遠些,把自己認為是“豬食”一樣的飯菜一口口吃進嘴裏,吃著吃著悲從中來,連哭都不敢。

……

近期,盛辰旗下房地產某樓盤施工,藺君尚幾次親臨現場視察,是為重視。

這日午後,餘力在工地找到正與施工隊負責人交談的董事長,旁邊站著許途,都戴著白色的安全帽。

在場的還有幾位公司的高層,看負責人手裏拿著紙張跟藺君尚討論著什麼,那男子穿著墨色呢子大衣,雙手背後,一派沉穩持重,麵色是工作時慣常的嚴謹認真,餘力就沒有上前打擾,隻在許途身邊低聲與他說話。

工地上轟隆的機器聲時遠時近,像是無止境的噪音,不久,藺君尚看到身後才來的餘力,又轉回去繼續聽負責人說著什麼。

大約半小時後,才從工地往外走,因為幾位公司高層在,餘力也沒有急著說什麼。

餘力開車,許途坐副駕駛,藺君尚在後座,其餘的高層乘坐別的車輛,返回公司總部。

車上,許途將剛才從餘力那裏聽來的消息報告與藺君尚,是關於沐尹潔在拘留所裏的情況。

不幫著撈人,但對方在裏麵的情況,想知道不難。

大概是以往也知道沐尹潔與情天不睦,並多次刁難陷害情天,許途轉述的時候難免語調輕快,有些幸災樂禍。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難,進去吃點苦也是好的,不過在她這樣的千金大小姐的人生之中是第一回,肯定又驚又怕,覺得自己正在受非人的委屈跟折磨。”

藺君尚靠著靠背閉目養神,薄唇似線,半晌才冷淡道:“還是太輕了。”

相比情天曾經承受的,是太輕了。

許途跟開車的餘力對看一眼,當然知道董事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