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山疊著山，層次不齊。
蔥綠的樹木鬱鬱蔥蔥，裹成一片連綿的綠意，深深淺淺不一。官道是靠著巨大平緩的山坳的，山壁之上攀援著帶著小刺的深綠色藤蔓，碎碎的茶白花朵團成一簇，掛在上麵。
野外的石榴樹枝幹不如自家院子裏的直挺，但那妃紅的渾圓果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好看極了。
少年伸手撥開馬車窗口的簾子，瞧了眼外麵的山野，從來沒見過帛新城郊外風景的他，一雙清亮的眼眸中都是好奇。
“京城是什麼樣的？”李明彥問道。
一身靛藍長袍的顏洛坐在軟榻上，腰間的月白環帶旁落下一串小巧的藥玉，身旁放了一柄暗黃的長劍。他閉著眼睛，眉目間隱了一絲倦怠，環臂靠著車身，想了想回應道：“京城呀，很大人也很多，挺繁華的。”
“廢話，你說了跟沒說一樣。”
顏洛看著他側過去的臉，笑了下，“這麼想知道就自己去看了。”
“切。”
李明彥對他的回答不屑一顧，馬車在路上有些顛簸，原本他身子有些不舒服，不過還好著馬車布置還算周全，坐著挺舒服的，但這種情況僅僅維持了一天。
“嘔！”
李明彥扶著樹幹恨不得把早膳午膳都吐出來，眼角溢出一點淚花，臉色蒼白。
顏洛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幫忙拍著少年曲著的背，誰知道他坐馬車都暈，果真是沒出過遠門。
夕陽西下，映照的這林子上一層淡淡的橘紅色光輝，餘熱未散，但清涼之風已經點點送了過來。
“怎麼樣了？”見他吐完了癱坐在一旁草地上，顏洛走過去蹲到他麵前，遞過去一壺水，“喝點熱水。”
李明彥額前的墨發垂著，擋住眉目，他靜靜呼吸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來。這裏是個小山坡，除了年輕的車夫外，還有六個隨從，幾人在一旁喝水休息著。
李明彥先前問他怎麼還有人護送，他隻說到京城就知道了。李明彥心下猜測，自己不會娶了個“貴族子弟”吧？不會看他樣子一點都不像呐。
山林裏，葉子茂盛淺黃深綠交疊，泛著夕陽餘暉的光澤，延伸過去的十丈之外，一條清淺的小溪正潺潺流水著，周圍長了大片的蘆葦，蘆絮在風中晃著，輕輕柔柔但還挺有韌性的。
那年輕的車夫瞟了一眼過來，冷著臉，盯著顏洛的側臉。見他似乎覺察回看過來，車夫忙低眉斂下目光，靠著粗大的樹幹，草鞋有意無意的踩在石子上晃了下。
顏洛有些疑惑，掃了一眼車夫和幾個隨從，他按下奇怪的心思，扶起旁邊的李明彥。
“明彥，咱們乘著天黑前趕到前麵的宜城吧，你再忍忍。”
“嗯。”
李明彥有氣無力回應著，任由顏洛攬著腰身扶起，朝著馬車走去。坐到軟榻上後，顏洛將右邊簾子掀起來固定住，好讓風從敞開的窗口吹進來些。
“我有點難受。”
李明彥坐在他左邊，顏洛便低聲說，“你躺著吧，我給你揉著鬢角。”
“會好點嗎？”
“試試。”顏洛笑了下，聲音很輕柔。
李明彥聽話的斜躺在軟榻上，頭枕著顏洛的腿，心下暖暖的，手指交疊放在身前。
顏洛手指微涼，一隻手先點在少年的鬢角，輕輕的揉著，而後探身向外看去，遠遠交代著，“甘玖，可以走了，乘著天未暗下來，盡快趕到宜城。”
“是。”
那車夫名為甘玖，是小九兒給他找的人，顏洛心下還是很信任的。至於其餘幾分隨從，應該都是皇叔留下的。
甘玖穿著很是簡樸，但舉手投足之間動作很硬朗，那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有些和他粗糙的臉不符合。而且，顏洛覺得他有些似曾相識，不過這種感覺，也僅僅是轉瞬即逝。
馬車咯吱咯吱地在路上行駛，路上偶爾有小石子，使得馬車略微顛簸，後麵馬匹的噠噠聲也跟了上來。
夕陽在身後漸漸低垂，遠山一片暗影，樹林子被風吹的嘩啦啦直作響。
車內，李明彥雖頭悶悶的，但被伺候著很是享受，他抿嘴笑著，打小就嬌生慣養的他從來都是依賴家人，出門若是沒有顏洛照顧著，估計都會迷路。
“夫子，你長姐有我爹娘嚇人麼？”
顏洛聞言微楞，隨即笑了下，想了想說：“不會很嚇人的吧，有我在，他們也不會怎麼樣的。”
“信你一次！”少年的聲音貌似隨意，但有掩不住的歡喜，明朗清脆。
車外，車夫的聲音響起，“駕！”
山野間的清風吹起顏洛束起的墨黑長發飛起幾縷，擦過臉頰。不知想到什麼他眼中隱了一絲悲傷，一種從他遇到李明彥以來從來沒有過的眼神。
京城，又要回到了那個地方呐。
雖然沒了父母，但長姐一直照顧他和九弟長大，也算是長輩。不知道她會不會介意明彥，畢竟他曾經在戰場上的事，長姐和家裏的人都清楚。
當然，他決意離開京都，算是一種訣別，也沒想過會再回去。
說起來，明彥祖上為官。
顏洛大概知道他祖父是誰了，說起來，也是自己的老師，曾經最為喜愛和崇敬的人之一。
快到宜城的時候，夜幕已然低垂，天邊點了幾顆星辰，暗藍的天空被彎月映照出一片淡淡的銀輝。遠處的山影，交織成一片偌大的暗黑屏障。
“籲！”
照這個時辰看，入城肯定是不可能的，馬車停在一個郊外的客棧外，馬匹大口的呼吸，噴著淺淡的白霧，發出悶悶的鼻音。
甘玖一躍跳下馬車，衝著簾內的人道：“顏夫子，李公子，我先進去看看。”因著在外身份需要謹慎，車夫不易以下屬稱謂，甘玖便自稱“我”。
“好。”
顏洛屈身朝前走了兩步，掀開簾子，瞧見甘玖的背影正朝著暗黑中一點光亮的客棧內院走去，他收回目光，旁邊李明彥跟了過來，“我們也下去吧。”
顏洛點點頭，走到前麵座位處，手扶著馬車邊緣一躍而下，而後轉身伸手準備扶李明彥。
\u0004\u0004\u0004\u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