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能臣堵胤錫
梧州。
已經過了三更,書房裏的燈還亮著,在寂靜的夜裏,顯的尤為顯眼,院子外麵一個值更的更夫敲打著梆子,重複著那句話:平安無事咯,平安無事咯。
書房裏,一個幹瘦的老頭正在奮筆疾書,不時還咳嗽兩下:臣受命以來,罪大孽重,不複自諒,擬再合餘燼,少收桑榆,然調兵則一營不發,朝堂有雲:堵閣臣有兵,豐其羽翼。索餉亦一文不許,朝堂有雲:堵閣臣有餉,則資去號召也。如此這般,臣如窮山獨撫,坐視疆土淪喪,西南腥膻。
幾日奔於肇慶梧州之間,求兵而不得,求餉亦不能,唯有病魔侵襲,不期而至,臣恐時日不多,唯恨萬死不死之身不能為皇上盡忠於疆場.......。
寫到這裏,老者憂愁更甚,卻聽到有人推門而入,抬頭借助一豆燈火看去,卻是兒子堵世明,端著一個托盤,堵世明說道:“爹,吃些東西再寫吧。”
堵胤錫歎息一聲:“吃又何用......。”看著奏疏上的字,氣惱拍打:“寫又何用呀,大勢已去了,大勢已去了.........。”
“爹,吃用些吧。”堵世明擦了擦淚水,說道:“現在局勢如此,非一人可回天,您若不保住身子,朝堂終隻是宵小所據,而皇上........。”
堵胤錫長歎一聲,說道:“也罷,也罷,縱然是死,老夫也不該死在這裏,該死在朝堂上,死在那些奸臣賊子麵前,老夫倒是要看看,身死之後,是否真可化為厲鬼,若成厲鬼,殺盡然奸賊.......。”
說著,堵胤錫端起湯碗,遲了兩口,忽然覺得不對:“你自那裏得這燕窩的。”
這段時日,堵胤錫深感在朝堂爭論終究是無用之功,就算爭吵出個結果,也於事無補,唯有再起軍隊,出戰湖廣才是實事,因此他往來於梧州與肇慶之間,在肇慶求餉在梧州求兵,但都是求而不得,肇慶為惠藩所據,一毛不拔,而梧州的忠貞營對他也很失望,恰逢忠貞營李過病故,全營將士以此為理由不肯出兵。
堵世明不敢隱瞞,說道:“是前日來的那李將軍所贈,父親不見他,他在書房外站了半日方離開,聽到父親咳嗽,先是找兒子問父親病情,又是找了前些時日為您看病的大夫,送來了燕窩這些補品,說給您用的。”
“小恩小惠,何足道哉。”堵胤錫放下了湯碗,不屑說道。
前日李果毅來見,堵胤錫得知他的來意,並非相見,而隻是讓堵世明給李果毅送去一句話,若魏王趙銘道真有誠意,該親來梧州才是。
堵世明說道:“父親,那魏王雖然是矯詔所封,但今時不同往日了,瞿式耜把持朝政多年,他不承認,但是也不敢否認,您又何必如此為難,如今梧州被忠貞營所占,乃是魏王麾下曹君輔主動想讓,而且每月三次送來糧米供給,已很難得了,您又何必如此為難呢?”
堵胤錫道:“趙銘道派人送信,左不過是認定為父在順軍一脈有所威望,想要利用罷了,但趙銘道對忠貞營是什麼心思,豈是能說與為父聽的,若他願意與忠貞營合兵進討,光複湖廣,縱然為人利用,為父也願意供其驅使,但若想借機吞並,為父就是死,也不會促成抗清軍隊自相殘殺的。
他趙銘道麾下確實堅定抗清,但忠貞營亦是如此,若是自相殘殺,真是我大明之害。”
堵世明點頭,但又站著不走,堵胤錫知道兒子的孝心,端起湯碗又吃幾口,才是讓其安心了。
“若趙銘道義子再來,你如實告訴他就是了,也不要收他的東西了。”堵胤錫最後說道。
堵世明點點頭,說:“父親,兒子這段時日倒是聽說了一些消息,與魏王趙銘道有關,也與北方戰事有關。”
“哦,細細將來,現如今清軍漢藩大軍壓境,已經難以抵擋,若是再有滿洲真虜來攻,就真是危險了。”堵胤錫歎息說道。
堵世明說:“兒子與陝甘總督樊一蘅之子樊誌敏相熟,昨日在客棧遇到他,他是帶家眷前往肇慶的,說其父已經從甘肅返回,魏王保其入閣,而陝甘總督也由雲貴總督楊畏知接任去了。”
“哦,竟有這等事,樊家人不都是在成都嗎?”堵胤錫詫異說道。
堵世明則是說道:“樊誌敏一直追隨其父親光複甘肅,身上還受了幾處創傷。”
堵胤錫微微點頭:“這段時日不少聽到陝甘消息,但也是不清不楚,真真假假的,樊家子去過陝甘了,肯定是知道詳情的,他如何說與你的?”
堵世明認真說道:“樊誌敏說,魏王北伐,不僅光複了陝甘,還打進了中原,委任了山西總督,在黃河兩岸大敗清軍,如今魏王麾下新軍主力都在洛陽,已經鏖戰了數月,在洛陽旁的周山立下大營,屯兵固守。
而清軍則從山西、直隸、京城和中原抽調兵馬,足足有十數萬圍攻,卻是毫無成效,在周山大營工事前屢屢受挫,光是被殺的清軍就有一萬五千人,其中真虜很多。魏王離開前線時最後一戰,是在函穀關,兩麵夾擊,破了清軍的圍困,僅僅是函穀關一戰,就殲滅清軍一萬三千餘,雖然滿洲八旗不多,但八旗漢軍右翼已經全軍覆滅了,那李國翰都是自殺身亡。”
“如此說來,傳言竟然是真的,三邊光複,新軍於中原占據上風了?”堵胤錫驚喜萬分,竟然是站了起來,在書房之中來回踱步,步履輕快,看的堵世明目瞪口呆,自從湖廣戰敗回到兩廣,父親在朝堂日日受氣,心情鬱結,身體每況日下,幾次三番陽壽將盡,這幾日在書房之中,連日所寫的其實就是遺疏,可今日聽到勝利的消息,身體卻好了大半。
堵世明說:“這也隻是樊誌敏一家之言,不能輕信,隻不過,魏王趙銘道,雖然人稱奸詐跋扈,但於戰功上確實少有吹噓,僅僅是巴蜀三邊的光複已經是大功了,倒也不需要胡亂吹噓。父親,魏王在北方如此局麵,卻還要折返西南,定然是要有大機謀的,與其在這裏枯等,不如主動與之聯絡。
現如今,湖廣藩鎮和惠藩節節敗退,全然不是清軍對手,若想保我大明江山,還是要靠魏王一脈呀。”
堵胤錫擺擺手:“罷了,罷了,不要說了,趙銘道如何功高,都並非為我大明所立,瞿式耜說的沒錯,大明未必會亡於滿清,定會損於魏趙。”
堵世明皺眉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魏王真若來梧州,父親也是不見嗎?”
堵胤錫則是說道:“那自然是要見的,老夫多年蹉跎,見的都是韃虜野蠻,腥膻中原,縱然趙銘道狼子野心,也比滿清要強,縱然大明必亡,為趙賊所有也好過被滿清占據。”
堵世明微微點頭,已經明白了堵胤錫的心跡,現在這個局勢,還有多少人對朝廷有信心呢。
潯州府。
“郝將軍,郝將軍,快些來看,誰人來了?”蕭如韓快步走進了大帳,對郝永忠喊道,郝永忠搓了搓眼屎,說道:“要是我家那老娘們,讓她回去就是了,老子又沒在外麵胡搞瞎搞,她幹啥呀,整日不讓我安生,讓她滾蛋,滾蛋!”
“郝永忠,你好大的氣派呀,叫誰滾蛋呢?”爽朗的聲音在外麵響起,趙銘道推開帳篷簾子,走了進來。
郝永忠又搓了搓眼睛,忽然跳起來:“哎呀,還真是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