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十麵埋伏
魏王大營。
琴瑟之聲從中軍大帳之中傳出,聲音激蕩,動人心魄,徐然風至,似有金鼓、刀劍、鐵蹄、人呼,後又有怨而難明者,為楚歌聲,淒而壯者為項王悲歌........。
一曲奏罷了,帳內將官各有神色,文人如癡如醉,已得真意,武官則疑惑不解,顯然是不解風情,趙銘道隻是微笑,略有高深之色。
這些神色都被陳圓圓收入眼底,他知道,將官們不懂琴瑟,她剛才所做隻是對牛彈琴,而文人卻頗得其意,顯然魏王帳內亦不缺風雅之人,倒是那魏王,高深微笑,若是旁人,定會以為他這是喜怒不形於色,心事勿讓人知的內斂,但陳圓圓對此卻並不陌生,這是不懂裝懂,與吳三桂一樣模樣。
“好一曲十麵埋伏呀,陳夫人不愧是吳中名女,一張古琴,演奏出十萬甲兵之聲........。”最先撫掌讚歎的是坐在趙銘道身邊的大都督府長史陳梓君,人家是真的聽懂了,忍不住讚歎。
“先生謬讚了,所為曲中奧義,也不過是形神演繹,倒是魏王大軍至,是真正的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陳圓圓看著趙銘道,嘴角微笑,出言說道。
但趙銘道卻是未曾直接回應,隻是微笑點頭,而陳梓君剛才聽琴,如癡如醉,不由的讚歎,然而這一曲奏罷,他又恢複了平日了的精明,起身施禮:“下官告退。”
有他開這個頭,其餘人又都不是傻子,魏王英雄氣概,陳圓圓風姿綽約,如今佳人入營來,一曲未銷魂,接下來的事,心照不宣了,幾個人紛紛起身,相繼告退。
待帳內隻剩下了趙銘道與陳圓圓,陳圓圓問:“魏王,妾身所奏《十麵埋伏》不好嗎?”
“應該是極好的。”趙銘道說。
“應該?”陳圓圓捕捉到了這不同尋常的詞語,趙銘道說道:“吾妻文鳶,亦出身梨園,初相見時,為我奏一曲將軍令,高唱《二十一史彈詞》片段,雖然演奏之藝不如陳夫人,但巾幗情懷尤為勝之。
而你陳夫人所奏《十麵埋伏》,氣勢是有的,但也不過是應景所奏,並無真心。所以,本王覺得,應該是極好的。”
陳圓圓一聽這話,登時感慨,趙銘道或許不懂音律,但欣賞的格調卻是超出了她結識過的所有男子,尋常人以旋律、指法為賞,上佳者則以氣勢、氛圍分辨,唯有趙銘道,欣賞的不是曲藝,而是人,而且並非女色,而是內心與情懷。
這種格調可是比吳三桂要高明了不知多少個層次了。
而趙銘道卻是打趣說道:“若欣賞音律,本王是不成的,夫人所奏,也不過是對牛彈琴罷了,本王就是想誇讚,也是胸無點墨,難有佳言。夫人一曲動天下,本想贈詩留佳話,奈何趙某沒文化,一句極好贈閣下。”
陳圓圓一聽,含笑低頭,心想趙銘道也是一個幽默的人。
趙銘道卻說:“夜已深了,本王就不留夫人了,待會會讓人送夫人回去的。”
“魏王就這麼放妾身走?”陳圓圓倒是有些意外。
趙銘道點點頭:“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而且色膽包天,夫人這等模樣,我可做不到坐懷不亂,所以夫人還是回去的好,我剛才喝了不少酒,意亂情迷起來,可是要犯大錯的。”
“妾身本就是被天下唾罵賤棄之人,還能讓魏王犯什麼錯呢?”陳圓圓大著膽子,問道。
趙銘道說:“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就是已經是最大的錯了。”
“魏王剛才自稱色膽包天,還怕犯這等小錯。”陳圓圓道。
趙銘道起身,走到陳圓圓麵前,挑起她的下巴,微笑說道:“怕是不怕的,但是時機不對,吳三桂在陝北,掌上萬精兵,人說當初他為你衝冠一怒為紅顏,我若學那劉宗敏,還不知吳三桂會如何呢?
引清軍入關,改變天下大勢,他是再沒有機會了,可若他真如此看重夫人,我卻也失了勸降的他的機會呀,為了大局,今天這個錯可不能犯呀。”
而陳圓圓聞言臉色一冷,道:“魏王也覺得,清軍入關罪責在我了?”
趙銘道略作猶豫,說道:“我本不這麼覺得,大明敗落,大廈傾頹,三百年江山易主,千萬裏河山淪喪,豈是你一個小小女子可以承擔起來了,但今日一見夫人,果然有傾國傾城之色,倒是覺得有那麼一兩分的可能,縱然可能性不大,但是我趙銘道也不能拿著天下開玩笑吧。”
“妾身可否理解為這是魏王的誇讚。”陳圓圓問。
“可以這麼理解,你理解成調戲也沒什麼問題,反正我本來就在調戲你。”趙銘道嗬嗬一笑,繼續解釋道:“其實射書入城,邀你來營中,隻是一次試探罷了,我本想的是,吳國貴隻要同意,就能試探出他確實有誠意,不曾想夫人確實直接來了,這才不得不請了一幫庸俗色胚來欣賞夫人的大作。
回去吧,回去繼續當你的平西王愛妾,逐鹿中原,起起伏伏,與你這個女人沒有多大關係。”
趙銘道扔下這句話,直接出去,留下有些淩亂的陳圓圓,陳圓圓自語說道:“倒真是一個坦誠的人呀。”
“魏王,你怎麼出來了?”陳梓君見趙銘道出來,問道。
趙銘道笑了:“因為輪到你陳梓君陳大人了呀。”
陳梓君駭然:“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不敢就不要多問,也不要多想,想了也白想,是問了也白問。”趙銘道如此說話,饒是以陳梓君智慧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層。
保寧城。
歐陽直抵達保寧的時候,明軍正在大舉攻城,炮聲隆隆,雲梯高豎,但情況對於明軍來說並不是那麼樂觀,進入營地就見傷兵滿地,卻不下三四百人,歐陽直還未感歎,就見川西北巡撫詹天顏迎接出來,歐陽直知道,詹天顏給自己如此殊榮,不光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是魏王屬下,還因為自己有一個權柄,有資格調動剛剛抵達劍門關的重炮南下協助。
“歐陽先生,不知魏王麾下炮營到了哪裏?”詹天顏問道。
“還在劍門,尚未調動。”歐陽直說道。
詹天顏和麾下一幹武勳全都冷臉下來,詹天顏安撫武勳後,說道:“魏王已經下令,可由先生調遣紅衣大炮支援攻城,為何你隻身前來?”
歐陽直正色說道:“魏王大令,是讓下官協助巡撫大人速破保寧,而紅衣大炮調動不便,就算到了保寧,也未必立刻破城,完全仰仗紅衣大炮,豈不是違背魏王大令?”
“可要是大炮不至,如何轟碎城牆?”有人說道。
歐陽直起身,慨然說:“本官決意去城勸降,若是不成,再調遣大炮不遲。”
“不可!你潛藏於李國英身邊,屢屢騙他,他對你心懷痛恨,怕是要殺你呀。”詹天顏連忙阻攔,歐陽直搖頭:“也正因如此,我此番前去,才能表示誠意。”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趙榮貴開口說道。
其餘人也是紛紛附和,但歐陽直反問:“去送命的是我,又不是你們,我歐陽直與諸位貴人也沒有交情,不必勸說了,若我死在保寧城,大炮也會即刻來援,不會壞了軍略,告辭了!”
說罷了,歐陽直直接走出了帳篷,詹天顏連忙跟出去,不斷勸說,歐陽直對詹天顏說:“巡撫大人,你應該知道,那些人勸說我不要去,並非是擔心我,而是怕我真的說服了李國英,保寧開城,沒了他們的功勞,他們就沒有資格向魏王索要地盤了。
而你勸我,莫非也是這種想法?”
詹天顏倒也不全是為此,但歐陽直如此說話,他能解釋明白嗎?歐陽直又說:“巡撫大人,昔日大明偏安,天子播遷,封疆之臣無能無德,四川之地才造就了如此多的跋扈武勳,今魏王高舉北伐大旗,外伐韃虜,內掃不平,往日割據一方作威作福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你們再這麼胡作非為,小心將來魏王發了雷霆之怒,你詹大人也未必能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