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蓮兒的事情，沈枝意院子裏暫時安靜了幾日。
她抱著書卷跑到沈宗瀚的書房，笑嘻嘻道：“阿爹，你也在躲清淨呐。”
“那怎麼辦，你哥跟你阿娘，我是一個都解決不了。”
“晚上有詩會，要不出去逛一逛？”
沈宗瀚一挑眉，滿意道：“不愧是我閨女，知己知己。”
“您今晚和藹些，不要再同別人吵架了。”
“我什麼時候……閨女，當年我在棗山教書的時候，十個學生，九個都誇我平易近人，何來吵架一說？”
沈枝意嘟囔道：“有本事你把戒尺放下啊。”
“什麼？”
“沒。”
“長安的詩會我還沒見識過，快走快走。”
冬天已經過完，現在會暖和些，街上的老百姓熙熙攘攘，兩個人說話都要湊近許多。
磐微方才出門撞見明彰，一想起在汾河的事情救毛骨悚然，她在沈枝意耳邊說道：“老爺夫人還不知道您被下蠱的事……”
“住嘴。”
她明白磐微的意思，就是想要阿爹阿娘給自己做主。
不可能。
葉婉杉這些日子說的話，做的事，就已經能表明態度了。
“你記好了，我和沈枝硯之間的事情，全都不要和阿爹阿娘講。”
“小姐，現在我們怎麼搞得跟外人一樣。”
這話也不無道理。
“你們姊妹倆幹嘛呢，在後麵嘀嘀咕咕的，說我什麼壞話了？”
沈枝意回道：“我們說，今晚來的文人墨客可厲害了，出口成章呢。”
“不信。”
“長安大名鼎鼎的畫遊詩仙也在，實在不服，您去和他切磋切磋。”
沈宗瀚近幾年獨處慣了，對外麵的情況並不了解，於是疑惑道：“畫遊詩仙？究竟是何人，居然敢稱呼詩仙二字。”
這老爺子，在詩書方麵，骨子裏向來都是高傲的。
到這個時候，就還得是磐微了。
“您居然不知道畫遊詩仙？！！他可出名啦，就連長安的私塾裏都在教他的詩呢，甚至還有書生趕考前專門拜一拜他，這地位，和孔老夫子都差不了多少了。”
“荒唐！！”
沈宗瀚臉色沉下來，十分不讚同磐微說的話。
“一個詩仙，一個孔老夫子，這二位豈是隨便來個人就能比肩的。”
再聊下去，沈宗瀚就要較真了，沈枝意趕忙拉住磐微，不能讓他們各執一詞，要不然這詩會還沒參加呢，倒先吵起來。
“小姐，人家都是這麼說的啊。”
“我阿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倘若不親眼看見，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的。”
詩會就在半山腰的一處莊子裏舉行，這原本是先皇修繕起來給附近村民用的，但後來學生愈發多了，就換了個更大的地方。反正空出來也是浪費，剛好這裏青山綠水的，索性就成了文人墨客坐在一起探討的清遠齋，隻留下一位六旬老翁守著。
沈宗瀚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哪兒都要嘮叨一番。
“閨女，柳葉看見沒，春天到了，婁堅有句詩，寫得特別好，叫做梅花綻盡香猶遠，柳葉開遲色未齊，你看看，與此情此景是不是十分相似……哎哎哎，閨女，這叫梔子花，你見過沒，杜甫，劉禹錫都寫過，特別好看是吧……這處亭子也不錯啊，山色翠綠，倒是個靜心的好地方。喲，閨女，知道這叫什麼嗎？連翹，好藥材啊，你平時消熱解毒就是吃的它……嘖嘖嘖，閨女啊……”
沈枝意立馬叫停。
“我今日暫時不是您閨女好吧，風景的確不錯，您慢慢欣賞，我就先去看詩會了。”
“別跑啊，慢慢走，閨女！”
磐微跑遠了以後簡直如釋重負，說道：“老爺還是和在棗山的時候一樣。”
沈枝意一回頭，看見沈宗瀚又在一棵樹下站住不動了，無奈道：“他要是不念那麼多書就好了。”
“……”這叫什麼話？
清遠齋裏早就圍了幾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不亦樂乎。
沈枝意找了處沒人的地方，安靜地坐著看斜陽西下。
過了一會兒，她拍拍磐微，說道：“不行，我還是不放心阿爹，你快些下去看看，別摔倒了。”
“那您就待在這兒啊，不要亂走動。”
“知道知道。”
磐微走了幾步遠，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這父女倆到底誰更需要人照看著。
因為都是文人，所以這裏的氛圍還算和諧。
沈枝意忽然就想起了唐毀。
他平日裏就喜歡在自己院子裏打打殺殺的，胡袇柏寧輪番上擂台，還非要玩真的，稍微讓了一下都不行。
看起來特別凶，沒想到這人私底下也是個心細的。
沈枝意隻要同他在一起，幾乎什麼都不用操心。
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這都立春了。
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感覺到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
“小姐！你發什麼呆呢？”
“怎麼了？”
“老爺已經到院子裏了，遇到個熟人，正在涼亭下敘舊呢。”
沈宗瀚的熟人多了去，正好有人陪他叨叨。
“那就先不管他吧，你快坐下來，這裏可比家裏清淨多了。”
“萬一那蓮兒真留下來了怎麼辦？”
之前自家小姐就提過這個人，現在看來，她的確有些手段。
“留就留唄，又不是嫁給我。”
“……”果然心胸寬廣。
“我阿爹，那可是敢說天子不對的人，活了大半輩子，就怕我阿娘。你這麼一聽，不就明白了，我阿娘啊，厲害著呢，區區一個蓮兒，壓根兒就不算什麼。”
磐微說道：“可這次倘若大少爺非要留下她，夫人又有什麼法子。”
“逃跑唄，帶上阿爹，咱們也去遊曆天下。”
“您可真是什麼都不在意啊。”
走到今日這一步，隻要活好眼下就行。
“那邊還挺熱鬧，在幹嘛呢？”
磐微過去看了一眼，回來後說道：“老爺又和人爭執起來了。”
“……”
沈宗瀚看見桌子上放了張宣紙，上麵寫了幾句詩，他先是挑別人的字不好，後來又說這詩不夠豪邁，沒有氣魄。
都是有頭有臉的文官，無論是誰，在這麼多人麵前被指指點點，都會覺得有些丟麵子。
所以兩個人便吵起來了。
沈枝意後退了一步，隻有磐微喜歡這種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