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麵上的琴聲,時而舒緩呢喃如小溪,時而急促清脆如瀑布。
沈枝意拿過百年好合鎖,然後又領了兩張紅紙,那人解釋道:“小姐與你家夫君將心願寫下,鎖好,然後掛在圍欄處即可。”
這過程怎麼與上次在長安的時候差不多。
“你寫了什麼,我看看。”
唐毀不設防,紅紙被搶了過去,上麵隻有一句話: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沈枝意用筆尾捅了捅下巴,然後將荷華兩個字劃掉,改成枝意。
山有扶蘇,隰有枝意。
“這才對嘛。”
唐毀就這麼站在她身邊,連晚風吹來都是甜的。
“好啦,我覺得這鎖肯定靈。你看……你看我幹嘛?看鎖啊?”沈枝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繼續說道:“上麵畫著鴛鴦吉圖,我阿娘說,這是天下最好的祝福了。”
“你掛了這鎖,可就意味著要嫁給我。”
“……”
沈枝意後知後覺。
!
前天還在小雲麵前否定自己和他的婚事,現在就拉著人家來掛百年好合鎖。
真的是離譜。
“那個什麼……”
“我可是勸過你的。”
沈枝意看著被自己掛得死死的鐵鎖,竟然有一瞬間失語。
“有沒有可能,這鎖,兄妹之間也是可以的。”
“不可能。”
唐毀沿著山腳下的小路走出來,到湖邊尋了處客棧,喝著涼茶,嘴角就沒下來過。
“我知道,情深難自抑,況且我還這麼美麗善良。但是,唐小王爺,婚姻不是兒戲,以後還有好幾十年呢。”
“你掛鎖了。”
“好,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成親了。以你的身份地位,三妻四妾那是肯定的。我這個人是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接受的。”
“你掛鎖了。”
“……”這話是徹底說不通了是吧。
“你現在對我有好感,無非就是最近這段時日和我相處久了,心髒蒙蔽。我相信,隻要以後不再往來,很快就沒事的。”
唐毀自從安上了徐家人的名號,出行也不再遮麵,大大方方地坐著,盡管有旁人認出他,但也影響不了什麼。
“我也是堅信一生隻夠愛一人。”
沈枝意怔住,看他的眼神,倒不像是謊話。
“我母親是商家之女,這聘禮可能……”
“要什麼都給。”
“……”
既然氛圍都烘托到這兒了,她也正經起來,問道:“你真喜歡我啊?”
“對。”
唐毀能夠這麼直白,還得歸功於鳴風。
他們倆人在某個夜晚,抱著幾壺酒就來到這二炬湖邊閑聊。
“你母親以前不是在老家給你說了門親事嗎?”
“八歲!八歲時候的事情,我哪兒還記得,連人家姑娘都沒見過。”
唐毀悶了口酒,也覺得是自己想多了,道:“你說我這個人怎麼樣?”
“特別棒。”
其實唐毀很少喝酒,他一直都說這東西會耽誤正事,除非就是真的有什麼難以抉擇的事情,要不然是不會碰的。
鳴風明白他這一點,於是問道:“主人有什麼糟心事,說出來大家高興……不是,替您分擔一下。”
“和女孩應該如何交談,你以為。”
“沈小姐是吧。”鳴風一拍大腿,道:“戰友情,最講究的是什麼?”
“什麼?”
“您想想胡袇。”
唐毀道:“快言快語?”
“對咯。兄弟之間,那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最忌諱支支吾吾,猶豫不決。”
“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
“是吧。”
鳴風這酒量,隨正主,三兩杯就鬧得不成人樣。
當晚回去之後,唐毀睜著眼睛想了半天,決定以後和沈枝意相處,絕對不彎彎繞繞。
“喂喂喂!”
拍桌子的聲音把旁邊的遊客都給吸引了過來。
沈枝意再次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你今晚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怎麼老是發呆?”
“沒有。你方才問我什麼?”
“我說,你們徐家娶姑娘有沒有什麼講究。”
唐毀答:“是我娶你,跟他們沒關係,你喜歡怎麼來就怎麼來。”
“咳咳咳。第一,你以後不可以納妾,半個都不行。”
“同意。”
“第二,你也知道,我阿娘是算賬的,所以之後家裏的錢都得歸我管。”
“同意。”
“第三,我們肯定會吵架,但是,你不能和我講道理,不太愛聽,不論對錯,都是你的錯。”
“同意。”
唐毀見她沒了下文,嘴角依然帶著笑,語氣之中竟然還帶著點調戲,道:“完了?多說幾條,這些都太簡單了。”
“誰說完了,我隻是歇息一會兒。第四!”
“嗯?”
沈枝意伸手打他,嬌嗔道:“我想不出來。”
這會兒的她已經比初識時更加鮮活了。
唐毀從懷中拿出來一根紅繩,上麵掛著一顆鎏金鑲瑪瑙的珠子。沈枝意家中有好多古物鑒賞的書籍,這一看就知道是西周時期的,價值連城。
“我也沒什麼送定情信物的經驗,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你戴著肯定好看。”
沈枝意再怎麼嬌生慣養,遇到大物件還是有分寸的。
“你先留著吧,成親以後再給。”
“誰家定情信物是成親後給的?”
“……”這倒也是。
唐毀把珠子放在她手裏,說道:“我確實見過你哥哥。關家嶼被袁邵放棄,這消息我晚了一步才收到,趕到的時候,城門已破。淩雀台先是用囚車拉著你哥哥遊街了一圈,然後才關入地牢。”
“你把他救出來了?”
“還是晚了一步。”
什麼意思?
難道除了唐毀,還有第二波人去救哥哥?
那如今在南朝國受辱的又是誰?
“我剛找到進地牢救人的法子,你哥哥就死了,成千上萬雙眼睛看著他的屍體被運回南朝國。但我認識的沈枝硯,永遠有後路,所以我並不相信。”
“龍膽亮銀槍!”
唐毀點頭,道:“他巴之不得連晚上都摟著睡。我在關家嶼,還有淩雀台的軍營都沒有找到。後來才想起來,之前我們在長安時,他有個部下,名叫李鶴。此人雖膽小怕事,但懂得一報還一報,在戰場上當了逃兵,那麼他必然會替沈枝硯做最後一件事。”
司馬李鶴臨走之際,沈枝硯叫住他,將自己手裏的長槍遞給他,然後從地上隨便撿了一把,道:“唐小王爺必然會來,你將長槍給他,也算是我的遺願了。”
沈枝硯“死後”第三日,這龍膽亮銀槍才送到唐毀手上。
心神不寧,睹物思人。
唐毀開始擦拭這柄長槍,卻在箭頭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麵寫著:
龍膽軍隊的信物,就是關家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