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兩隻老狐狸的表演
來到殿外的一刹那，陳洪汗如雨下，好似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也似，整個人麵容鐵青，嘴唇更是青得發紫，看上去甚為可怖。
但此時他卻沒有任何心思來整理自己的麵部神色，馬不停蹄的便離開了丹殿，前往文淵閣。
文淵閣便是內閣日常處理朝廷政務的地方，也就是內閣大臣的辦公室。
剛剛嘉靖的話此刻仍在陳洪的耳邊打轉，他並不知道嘉靖都知道了什麼，但既然嘉靖這麼說了，那自己就必須得立刻告訴徐階。
而此刻的文淵閣內，一位老者正低頭看著手中的公文，聽得門外傳來的急促腳步聲，不由微微皺眉，而後放下手中公文，轉頭看去。
“陳公公為何去而複返？”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內閣首輔，徐階。
隻見徐階留著八字胡和山羊須，麵容祥和，眼神卻十分銳利，頭戴一頂金簪梁冠帽，整個人看上去給人一種十分複雜的感覺。
不過他光靠聽腳步聲便能得知外麵進來的乃是陳洪，由此可見他對皇宮內的熟絡。
陳洪進得殿內，當即朝著徐階一拜。
“閣老，陛下已經知道蘇州之事並非瘟疫這麼簡單了。”
沒辦法，現在隻能實話實說。
盡管陳洪很不願意，可這會兒他若是還想糊弄徐階，隻怕他的下場不會比徐階好到哪兒去。
於是，當他說完，徐階原本皺著的眉頭，此時更緊了些。
“名單之事如此隱秘，陛下從何得知？”
徐階如何不知陳洪話裏的意思，聞言當即出言詢問到。
誰知陳洪搖了搖頭，一副頗為無奈的樣子。
“錦衣衛的爪牙遍布天下，而今的錦衣衛盡掌握在成國公的手中，他與陛下密談之時，便是我也無法探聽，陛下是何時知道此事的，我真是一點也不知。”
“若不是今日陛下突然提及，隻怕我還被蒙在鼓裏。”
“閣老，現如今隻有您才能救我了啊！”
名單之事事關重大，嘉靖今日忽的提及，卻並未言明陳洪就此事對他的隱瞞之罪，這是嘉靖寬宏大量嗎？
非也。
陳洪心裏清楚的很，皇帝之所以提及此事，卻又並未深究，隻是點到為止，看上去乃是在給自己，給徐階提醒，但其實也是在警告自己與徐階，一旦這件事處置不當，且不說徐階會怎麼樣，反正自己的腦袋必須落地。
要說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名單之事關係朝廷百官，而自己與徐階來往甚密，徐階明麵上又是裕王府的人，那自己在皇帝眼中，豈非也與裕王府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正如今日皇帝所懷疑的那樣，自己難道不是在提前效忠君心？
而新君登基，清算舊臣，那份事關朝廷百官的名單，則會成為新君的利器！
站在皇帝的角度來看，自己豈非正是打算利用名單來向裕王效忠？
所以皇帝要取自己的腦袋，那也是合情合理。
想到此處，陳洪當即心急如焚。
他的確打算利用名單來向裕王效忠不假，可他並沒有打算提前將名單獻給裕王的意思。
他一直與徐階暗中聯絡，兩人皆是打算將名單收在手中，等到日後裕王登基之後再拿出來。
如此一來，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都將成為裕王清算的目標，而他們則可以借此躲過一劫，甚至再上一個台階。
於是，他們暗中給徐世年傳去消息，無論如何也要將名單弄到手。
可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被皇帝得知，皇帝今日這一番話，卻又擺明了是要犧牲掉徐世年來換取名單。
“陛下的意思是，用藥材換名單？”
徐階當然也清楚了。
既然皇帝都這麼開口了，他若是再裝糊塗，豈非太不像話？
而且說輕點，這是皇帝的暗示。
說的明白點，那就是皇帝的口諭。
違抗皇帝聖旨，一樣都是掉腦袋的罪過。
“遠在蘇州的事陛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就更別提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的和虛堂了。”
“和虛堂近一個月收了如此之多的藥材，陛下何等聖明，豈能不知這些藥材乃是蘇州急需？”
“陛下言道名單事大，藥材事小，當就是這個意思，用藥材換名單。”
“別說徐世年的腦袋，現在便是閣老與我的這兩顆腦袋，隻怕也玄得緊。”
陳洪越說越是心急，猶如熱鍋上的螞蟻，隻一陣團團轉。
誰知徐階若無其事的瞥了他一眼，臉上盡是冷肅之色。
“陳公公，不必在本閣麵前裝模作樣了。”
“陛下若是想動你，你早在出賣呂芳之際便死了，又豈會活到現在。”
“既然陛下提拔你為掌印太監，那便是對你還算放心，輕易不會動你，你此刻如此一副模樣，給誰看呢？”
徐階自不是老眼昏花之輩。
他對朝中形勢格外的清楚，而今的裕王乃是一當，自己與陳洪算是一黨，皇帝另做一黨。
裕王想要插手國事，就必須借助自己之手，通過內閣插手。
而皇帝要限製裕王的權力，也會通過內閣。
所以自己這個內閣首輔，便是他們兩黨之間的中樞，定要做到不偏不倚，甚至兩邊不幫。
可這個陳洪明明就是跟自己一黨，此刻卻在自己麵前裝的如此驚慌失措，不知道的還以為名單之事乃是自己一人所為，端的居心叵測。
“昨日本閣去過裕王府了，裕王殿下的意思是名單可以不要，但蘇州城的百姓不能不救，也算是與陛下不謀而合。”
“此事本閣自會去辦，公公安心便是。”
徐階話音落下，臉上不快之色更甚。
陳洪跟在皇帝身邊久了，自然而然也學會了皇帝的那一套，隨時隨地準備甩鍋。
今天他在徐階麵前裝得如此可憐，日後在文武百官麵前，他就能更加的飛揚跋扈。
而徐階呢，若今日沒有給陳洪一個滿意的答複，那陳洪回到皇帝那兒，自會把矛頭指向徐階，如此一來，無論名單之事還是蘇州之事，最終嘉靖要清算的，都隻會是徐階。
徐階如何不知這就是陳洪心中所想，所以這才甚為不快，但卻又沒有明言拒絕，甚至還讓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