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大為詫異,皆古怪地盯著林翟天,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可林翟天卻已經顧不上了。
他痛拍大腿,怔怔地看著馬車離去,儼然已經淚眼朦朧。
林錦墨看著這一幕,霍的想到了一句話——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
懷揣著莫名的激動,林錦墨合上垂簾,低聲竊笑,“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很爽。”
林錦風麵不改色,過了片刻,嘴角卻也忍不住一勾。
傍晚,暮色降臨,黑雲壓城,天際驚雷霹靂,驟雨忽降,青州城被籠罩在朦朧大雨之間,街上行人都如落湯雞一般奔走。
林家燈火通明,整個府邸裏都沒有人聲,瓢潑大雨與轟隆雷鳴石破天驚,自然界的恐怖威力讓人敬畏膽寒,卻襯得堂屋越發空蕩寂靜。
周姨娘遠遠看了眼堂屋,隱約看見那屏風裏好像有人正喝得酩酊大醉獨自抹淚,不由想起當年自己還為下人時,林翟天在外受了委屈同陳氏告狀的事情來。
林翟天是個文人,但怕是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個喜歡掉眼淚的文人。
大概是因為先前在陳氏麵前掉過太多眼淚了,覺得自己不夠男子氣,所以遇到柔弱嬌美的蕭姨娘之後,他才會無比喜愛,仿佛在蕭姨娘身上,自己才算一個真真正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然而時過境遷,柔弱表像被利益崩壞,最終展現在人前的醜惡,還是讓林翟天發現自己的可笑之處。
而現如今,老婆孩子都給娘家兄弟給帶走了,林翟天哭過之後,更是一醉不起,心裏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一股腦兒衝上心頭,難受極了。
周嬤嬤留下處理家務,也未上前幫忙,周姨娘沉默片刻,微微笑了。
“走吧,我們去東院,”她將放在堂屋的視線收了回來,意味深長道,“如今老爺是真正將一顆心放在夫人身上了,東院那個正是最招恨的時候,趁她病要她命,此刻不去,更待何時?”
丫頭小月冷哼,“那蕭惜弱可算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她身邊的秀香、彩月等人都被發賣進了教坊司,夫人走之前讓姨娘主持家務,姨娘可想好了,要把那蕭惜弱賣去哪兒?”
周姨娘看了她一眼,“我何曾說過要將她賣出去?”
小月不解。
“她哪兒都去不了,”周姨娘想起諸般不堪前塵,目光越來越冷,“除了地獄。”
東院。
入秋之雨,寒氣貼骨,兩個婆子在廊下點起了火盆,低聲說笑。
臥房內,蕭姨娘拍著窗戶,聲音細不可聞,風雨一吹打便要散了似的,“給我吃的……你們兩個混賬,我要見老爺,你們怎麼敢如此對我……”
悍婦冷笑,抬起頭,卻見一人撐著油紙扇,含笑走了過來。
“勞煩兩位開個門,”周姨娘微笑,“我想見見她。”
蕭姨娘已經餓了三日有餘,再能忍的身子皆有些氣息衰弱了。
她躺在窗下的美人榻上,這美人榻對雕鴛鴦,放著金絲軟枕,還有南邊的佛郎機商人帶來的緞帶紮成的白蓮花。
林翟天說,那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意思。
蕭姨娘曾不屑一顧,道那些個文人就是喜歡看表麵形象,蓮花還不如蓮藕有用,可蓮藕裏不全是淤泥爛葉?但她依舊麵帶笑容地收下了,想著這東西好歹稀有,能值不少錢呢。
可如今,這蓮花、金絲都被她用指甲撕成了碎片,散落得遍地都是,花瓣凋零之後,再珍貴稀有的東西也都變得不值一文。
蕭姨娘無來由地哭了,她隻是想給自己掙一份家業罷了,這府裏隻有一個嫡長子,往後即便陳氏去了,自己恐怕也得不到幾分好處,她不過就是想給自己賺一個“毫無後顧之憂”,怎麼就錯了呢?怎麼就值得林翟天大-發雷霆了呢?
再說了,她的女兒如今已經是伯爵侯府的少夫人了,難道林翟天就不害怕嗎?
她想不通。
或許是太餓了的緣故,她的胃袋是空的,連帶著腦子也空了,就隻記得林清秋是伯爵侯府的少夫人,自己有個世子女婿,記得陳氏借題發揮讓她失寵,還有林翟天薄情寡恩想要殺她……
“陳氏,林錦風,林錦墨……”蕭姨娘不斷重複著這三個人的名字,雙眼猩紅,恨火燒得她渾身上下都炙-熱難耐,“你們等著,你們等著!”
“……他們等你幹什麼?”
死寂的屋子裏突然炸開幽冷的聲音,蕭姨娘打了個哆嗦,臉色蒼白地爬了起來,晚霞血紅的光芒從門縫中逐漸擠入,將一道清瘦的影子映襯得越發模糊。
她微微皺起了眉頭,起皮的嘴唇顫了顫,“誰啊?”
是誰來了?是來救她的嗎?蕭姨娘努力睜大了眼睛,滿懷憧憬地看了過去。
可她有些看不清了,滴水未進的身體試圖站起來,最後還是跌坐了回去。背對霞光的人麵容模糊,頭上隻簪著兩隻普通珠釵,清雋的輪廓漸漸凝實,周身上下好像都被鮮血染紅……
而後,她終於看清了。
是周琳,林翟天曾經的通房,如今的三房姨娘,被她欺辱不屑的膽小鬼……她帶著淡薄而冰冷的微笑,正走向自己。
兩名悍婦眼裏帶著激動的光芒,不約而同地關上了門窗,默契退至院外。
有人願意分擔責任,她們樂見其成。
“姐姐,你還好嗎?”周琳蓮步輕移,被歲月與苦痛交織的臉上呈現出近乎瘋狂的色彩,抄手拿起旁邊的凳子,噗嗤失笑,“我過得可好了,夫人說,等把你送走了,這東院就給我住,我好開心啊。”
蕭姨娘臉色大變,驚恐地站起身,渾身冰涼,不住顫抖,“你……你要幹什麼?我告訴你!我現在還是姨娘,是伯爵侯府的世子嶽母,你敢……敢對我動用私刑,他們不會饒過你的!”
她色厲內荏地嘶吼著,身體卻在不斷後退。
周琳冷笑,“到底是青樓女支院出來的蠢貨,目光短淺見識狹隘,你真以為像伯爵侯府那樣的人家,會容許自己有一個老-鴇親戚?”
“你什麼意思?!”
蕭姨娘心裏一個咯噔,繞著桌子跑開。
“你滾開!周琳!你這賤婦!你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麼對我搖尾乞憐的了嗎?卑賤的渣滓!你……你滾開!賤婦,等我出去了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以為陳氏坐大你就敢為所欲為了嗎?她也落不了好下場!”
“賤婦?”周琳臉色逐漸猙獰,“當初若不是你這賤婦插足!我才是這院中的二房!老爺看清了你的醜陋麵目,他不會來了,你的女兒也不會來了!”
“這些年,你怎麼對我的,我每一件事都記得清清楚楚!”周琳目光怨毒地盯著她,牙齒都恨地打戰,“因為你,我被老爺厭棄!雙腿落下病根!我本來該有一個孩子的……也是因為你,因為你!!”
“賤婦,當日因今日果,你一個千人騎的婊子也敢在府裏作威作福這麼多年,也算你的福氣,可今兒個……你的福氣到頭了!去死吧!”
話音剛落,周琳霍的將手裏的凳子向著蕭姨娘砸了過去!
“啊!!”蕭姨娘慘叫,瘦弱的身體倉皇躲避,卻還是被砸中了肩膀,臉上登時一白,痛得癱軟在了地上!
周琳幾步上前騎在她的身上,不待人反應,就是十幾個巴掌扇了過去,打得周姨娘頭昏眼花、嘴角帶血。緊接著,周琳又抓住她的頭發撕扯,指甲如刀,用力劃過那張花容月貌的臉……
“欺負我!我讓你欺負我!你還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