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帶了些挑釁的敵意了。
劍二諱莫如深，不慌不忙道：“不賣也無妨，我家公子不過百姓平民，總不能同知府公子鬧翻了。隻是劍二想問一問，自古買賣價高者得，公子為何不賣給我家公子，莫非是……看不起我家公子？”
“噫，這罪名可就大了，”林錦風不以為意，“王兄自小與我便同在一個私塾讀書習字，兩家關係親密，在下隻是想將酒樓賣給熟人而已。”
王家公子嘴角含笑，不動聲色地拿起了酒杯。
其實這酒樓他並不是特別想要，但林家若是升遷了，他父親便是這知府空缺的填補者之一。別看青州知府隻是從四品的外放官員，若論其安全和前途來，卻的的確確是個極好的去處。
當然，這也要得益於林翟天這些年將青州治理得當。
若能趁此機會跟林家攀上關係，將來他們在京城不也有了根基？說不定哪日也能一步登天呢！
劍二深深地看了眼他，而後對林錦風抱拳，“在商言商，大公子卻有私意，這雖是人之常情，卻讓劍二有些為難了……不知大公子可否稍待片刻，待我去問問我家公子的意思，再做處置？”
這個麵子還是要給的，林錦風點了頭。
劍二頷首，轉身就黑了臉。
一路至此，隻有這林錦風敢接二連三給他家公子臉色看，好大的膽子。
劍二心情不爽，上樓就將林錦風怨懟一番，“不過是個白身，還未有功名，而今就敢跟您百般作對，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
他狠狠道：“屬下看啊，就是公子素日太低調了，才會讓他覺得區區百姓就敢對您不敬！這要是在京城，幾個腦袋也不夠他砍的！”
“可這不是京城，”洛塵逸透過窗縫，看著下方相談甚歡的幾位公子哥，微微眯眼，“林錦風也非是故意對我無禮。”
劍二不解，“公子何意？我看他分明就是故意挑釁您！”
洛塵逸似笑非笑，眸子越發深邃了些，薄唇微勾，“這位大公子看著雖隻是個書生，在我看來，卻是比那知府還要深謀遠慮……他不肯賣酒樓，不是對我不滿，而是怕給林家惹麻煩。”
此話一出，劍二就愣了，隨即瞳孔一縮，“公子的意思是……他知道您？”
“未必猜到是誰，但多半猜到我不是什麼簡單商人，”能自由出入伯爵侯府的“商人”，嗬，這世上可還沒這麼一號人物呢，“林錦風謹慎，這酒樓看起來是酒樓，實際上卻是林翟天用來觀察青州各大商戶和世家的工具，若是交給了不信任的人，倘或因此鬧出些什麼……”
那就是給林家惹麻煩。
劍二恍然大悟，卻還是不解，“既如此，公子為何要插手？”
明明知道林錦風不會賣給他，但還是讓他下去遊說，而林錦風又猜到洛塵逸身份不凡，不敢輕易拒絕，此舉……豈非形同找茬？
洛塵逸默了默，視線一抬，卻望向了樓梯上方的一號雅間。
小二哥送來酒菜飯食，正在此時推開了一號雅間的門，雙喜興衝衝地開了門，身形交錯間，林錦墨拿著筷子迫不及待的可愛模樣自然而然闖入了視野。
洛塵逸偏過頭，良久未曾說話。
“幫幫我……”
在那巷子裏，她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躲在自己懷裏，聲音怯怯的，眼角紅紅的，讓他稀裏糊塗地就護了她，甚至莫名其妙地同林錦風針鋒相對起來。
嘖。
洛塵逸皺眉，“……我插手，是因方浩銘，”他頓了頓，又道，“方才與你爭酒樓的人有一房遠方親戚，在京城頗有惡名，方浩銘畢竟是娘叮囑過的人，不宜沾染。”
劍二眼神古怪，一臉懷疑。
縱然方浩銘被您看中，那也犯不著維護到林家這兒來吧？這姻親關係表麵上說是一家人，可實際上，一個庶女姻親，放在京城又有幾個人看重？
洛塵逸幽幽地看他一眼，“別多問。”
劍二背後一凜，“那……”
“下去，加價，”洛塵逸頓了頓，“以侯府親戚的名義，買下來。”
劍二心裏咂舌，心道公子也未免管得太寬了些，老夫人分明雖說念著這門親戚，卻是叫您來考教世子品性，又沒說一定要給他在京城裏找個官做，再說人家不也有老侯爺傍身嗎？
但這話，他可不敢明說，心裏惴惴地便又下去了。
洛塵逸看了看他，正想關上窗戶，不想一抬頭，卻見那一號雅間的人突然打開了門，透出個小腦袋瓜往下麵偷窺，像隻小狐狸。
洛塵逸動作一下子住了。
林錦墨歪著頭，一身男裝清爽無塵，善睞明眸因為那整個高高豎起的頭發而顯得越發明亮，或是酒樓上方的琉璃瓦滲出的光線正好打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若是細看，必定連那耳側容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他上次見過的，皮膚也透著淡淡的粉色……
洛塵逸走了走神，視線飄了飄，一個不妨，卻正好同下方林錦風對上了目光。
林錦風皮笑肉不笑，手中的筷子刷地插進了紅燒肉裏，將飽滿多汁的豬肉心狠手辣地戳成兩段，仿佛在戳什麼人的心窩子。
洛塵逸：“……”
像是幹壞事被抓包了，洛塵逸下意識關上了門。
另一邊，林錦墨仿佛察覺到了什麼，後知後覺地順著林錦風看的方向忘了過去，卻隻看見一扇緊閉的雅間小門，靠著長街的方向，透著股子清淨味道。
她眨了下眼睛，而後視線輕移，緩慢地落在了下方正喜笑顏開收了地契房產並賣身契的劍二，恍然大悟。
喲喲喲，掩耳盜鈴呢這不是？
劍二收好東西，一個轉身往上跑，也正好看見了林錦墨，腳步霎時尷尬地慢了下來。林錦墨微笑點頭，而後關門後退，跟雙喜相視眨眼。
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氣氛有些詭異。
林錦風居然跟洛塵逸做起了生意？
劍二從門前經過，不多時，林錦風也跟著上來了，一開門，就見一本正經地端著碗筷，好像沒想到他會突然上來似的，驚訝地看著他，“咦？哥哥這麼快就談好生意了嗎？”
“……”林錦風笑得溫柔極了，“妹妹替哥哥找了個大客戶，足足掙了三千兩紋銀，這生意當然快了。”
林錦墨訕笑，“有嗎？”
“沒有嗎？”林錦風忽然走了過去，一手撐在她左邊，幽幽道：“洛公子，不是為你而來的嗎？”
這罪名大了。
林錦墨正色，放下筷子發誓，“我不知道他要來，真的！”
林錦風居高臨下，身上還帶著淡淡酒氣，看來為了將酒樓賣出好價錢，他也沒少付出，誰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談好的賣家讓人截了胡！
老實說，這事林錦墨真的很冤。
她鼓著腮幫子，委屈地眨巴著眼睛，“我都沒出去，我哪知道他會出現？”
再說人家也是生意人，說不定是真的看中了這家酒樓呢？怎麼就是為了她而來？說得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奸情似的。
“是嗎？”林錦風湊近了，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林錦墨，目光逐漸危險了起來，“……洛塵逸何等身份？會看上這家小小酒樓？縱然看上，兩千兩銀子就能買走的酒樓，他竟不惜加價一千兩？他是商人，不是傻子。”
林錦墨這次是真的驚了，“三、三千兩？不會吧？！”
不過就是三線城市二環路的酒店，三千兩那得幾百萬了吧？有這銀子幹嘛不去京城盤個地盤做生意？林錦墨想起上次巷子裏發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心虛。
原來洛塵逸出手這麼闊綽，難怪看不上她那兩百五十兩銀子。